何花语用了午饭,又等了大半时辰,她那娘亲与姐姐们方才乘着轿子下山来。
何娘子气恼非常,嘴里兀自在骂骂咧咧,“真是气煞老娘也!就李家姑娘那歪瓜劣枣的模样,还想攀上韩府这棵大树!”
“哎,娘,莫气啦!”何花韵替她娘顺着后背,“你也说了她就那歪瓜劣枣的模样,韩二少爷怎的可能看上她!”
何花语拽了她大姐的袖口一把,低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何花馨轻咬着唇,不肯多言。面纱遮住她的面颊,使得她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大真切。
何花语便也作罢,她本就对这种事不大上心。
倒是李三好奇心盛,多嘴问了句,何娘子当即愤愤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是何娘子领着女儿一行进完香,凑巧碰上了西岭街的李家娘子。那李家就在何家祖宅隔壁,李娘子仗着自家身份地位高一等便大摆臭架子,把何娘子气的够呛。李家二姑娘与何家长女正巧着同年,李娘子便在何娘子面前显摆,韩家二少爷看上了李二姑娘,开春后两家极有可能联姻。
“联个P!”何娘子嘲讽道:“稍晚些在斋堂入口遇见韩夫人同韩二少爷,人家韩夫人都不怎么理会她!哼哼,还不是热脸去贴人家的冷!”
“最可恶的是,我娘拜托她向韩夫人举荐,李家那老婆娘充耳不闻。”何花韵在一旁帮腔,“哼,那老婆子便是怕我大姐生的美,韩二少爷相中的人是我大姐罢!”
“娘,回去罢。”何花馨见她娘早已惹人注目,不由得越发窘迫。
“渴了,饮了茶再回。”何娘子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高声叫道:“掌柜的,上壶热茶!”
一行人又在桌边坐下,李三转身去了后院将马车赶出来。
何娘子轻啜着茶,沉默良久后,忽然神秘莫测地笑了笑,“等着瞧好了,她李娘子不替我举荐,我便会没法子么?”
“娘!”何花馨生怕她娘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无奈地唤道:“这种事,强求不得。”
何娘子瞪了她一眼,“儿女的事,自然该父母做主。你便相信娘亲,定会给你谋得这门好亲事!”
何花语总算听明白了,原来她娘亲打上了韩家二少爷的主意。
何娘子平时没少在女儿们面前唠叨过,嫁人便要嫁清平镇的四大家。清平镇最有头有脸有钱有地位的四大家,首当属曲府,其次便是韩府、云府,以及杜府。
何花语忍不住暗叹她娘还真是异想天开,这种大户人家更是看中门当户对,她大姐生的貌美若天仙又如何,她们何家终是高攀不上韩府的门楣。
所幸小饭馆里此时人不多,何花馨瞥见那掌柜的与店小二正竖着耳朵听得兴致盎然,不由脸上烧的越发滚烫,忙又催促道:“娘,我们快些回去罢,天色都快暗了。”
何娘子探头朝窗外瞧去,只见上山入口处连着下来好几顶四抬暖轿,便道:“好罢,掌柜的,结账!”
一行人出了小饭馆的门,何娘子吩咐两位小女儿先行上车,却拽着大女儿的手站在车边东拉西扯,好半天才许她上车。
何花语斜倚在车内冷眼旁观,总算又看出了些门道,不由得暗叹她们的娘亲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刚下山的几顶轿子,定是韩府的人,只是这般增加她大姐的曝光率,有用罢?
咦,等等,曝光率?啥意思?
何娘子最后磨磨蹭蹭地上了车,隔着车帘子吩咐道:“李三兄弟,行慢点。”
“天色已不早了,再慢些可要天黑才能赶回西平街。”李三不解,挥了鞭子便要去抽马。
“我雇你的车,快慢且不是由我说了算!”何娘子怒道,这点眼力劲,活该赶一辈子的马车。
李三倒也不是蠢人,思及方才何娘子所言,亦揣摩出了她的心思,忙道:“好勒,包在我身上。”
李三可谓是赶车的一把好手,他那辆外表已有些破旧的马车,便始终不快不慢地在韩府的宽大马车前招摇。
何娘子微掀了马车后窗的小帘子,见韩府的车夫脸上早有不耐,急忙吩咐道:“李三兄弟,快马加鞭,行出半里路远再慢下来。”
“为何要行出半里路再慢下来?”何花韵不解。
“勿需多嘴。”何娘子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神经质在绞着她手中的薄纱手卷儿。
“哎,娘,快看不见韩府的马车了!”何花韵趴在后车窗口,急急呼道。
“好了,李三兄弟,可以慢些行了。”何娘子吩咐道:“花韵儿,躲在车帘子下,莫被人瞧着。见韩府的马车将近未近时,再告诉娘一声。”
“好勒。”何花韵一脸兴奋地应道。
“花馨,将你的手帕子给娘瞧瞧。”
何花馨一脸不解之色,但仍是听话地将自己的贴身所用的手帕打怀中取出递了过去。
这是何花馨最喜欢的一方手帕,素绢所织,右下角绣着素雅的几朵小花,又有她的闺名,馨字。
何娘子竟从腰间模出了针线,嘴里嘟嚷着,“只得黑线,如今时机紧迫,也只有作罢。”
在众女儿目瞪口呆之中,何娘子飞速地穿针走线,在手帕左上角,绣上了个大大的何字。
“娘……”何花馨惋惜不已,这个不合时宜的何字,且不是毁了这方素雅的手帕?
何花语眨巴着眼睛,内心暗忖,她伟大的娘亲哎,可是要上演一幕西厢记里头张莺莺故意把手帕丢给张生的戏码?可……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丢啊?她娘亲保得齐那韩二少爷会下车拾?再者一方手帕,根本不惹人注意嘛。便是顺风刮过去,亦是蒙了那马抑或马车夫的脸,且会落到韩二少爷手中?
在何花语的暗自揣测中,何娘子施施然凭窗悠雅地用手卷儿扇着风,这种阴冷天,会热么?
“娘,近了近了,能看得清车夫的脸!”何花韵扭头急道,一脸子的兴奋。
何娘子脸上又浮现那种神秘莫测的微笑,手略微一松,手帕子便顺着风吹向路旁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