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当朝的沭阳公主。”
若非亲耳听到乐添所言,我真是不敢相信,这个在我印象中美艳而轻薄的女子,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这样一来,乐钰对她的不动声色的悉心照料,便能说得通了。
他只是在替皇城中的那位料理家事而已。
只是,堂堂一国公主,金枝玉叶般的人物,竟然会以这种的风尘味十足打扮,出现在这种不堪的聚会上,最终迷醉到人所不齿的程度,全然不爱惜自己身上闪耀着金光的皇族羽毛。
“公主……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想起乐钰抱她出来时,脸上的那种微带疲倦的冷静,我试探地问。
乐钰的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莫说一次,一百次都有了。她是先皇最小的女儿,从小骄纵任性惯了,只要自己认定的事,天皇老子也不肯听。皇上也是拿他的这个妹妹没有办法,每次出了这样的事,都是命我出来善后。这次也一样,待她酒醒了,药劲过了,我才能带她回去。如若不然,皇上只怕又要大发雷霆。”
我看他眉宇深锁,便忍不住打趣:“我看公主对你,倒是信任得很。如若不然,也不会这样温顺听话。公主她国色天香,你这也算得美差一件呢。”
乐钰轻笑一声,手拨弄着茶盏上微微浮出的白瓷雕花,漫不经心道:“这样的美差,我早已不胜其烦了。不过,她也算是个可怜女子……”
话正说到一半,一直在昏睡沭阳公主忽然翻身至床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乐钰果然是训练有素,疾步走到床前,扶住不断呕吐的沭阳,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背。
沭阳抬头,见识乐钰,一双因迷醉而云遮雾缭的杏眼,竟然变得明亮起来,脸上也闪现出孩子般的笑。
“乐钰……就知道,你放不下我……”
乐钰脸色微僵,拍她背的手也顿了顿,却还是什么也没说,继续了下去。
沭阳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一时变得雪白,只闭着一双眼,靠在床沿上喘息,胸口剧烈地起伏。
茶壶里的茶已经有些凉了,我倒了一杯出来,走到床边,递到乐钰手中,示意由他交给沭阳,做漱口之用。
沭阳大概是渴极,连着喝了好几口茶,然后,似乎猛然意识到这房里多出来了一个人,便抬眼望过来,在见到我的瞬间,一双迷蒙的眸子陡然变得寒厉起来:“这是谁?”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乐钰却毫不犹豫地抢先答道:“这是我妹。”
沭阳原本就凛冽的凤眸变得愈发犀利起来,不住地在我身上打量,眸中包含的抗拒和敌意,令我如芒刺在背。
“你怎么忽然有了一个跟你长相完全不相像的妹妹?”沭阳不瞧我了,转过去直勾勾地看着乐钰,“还长得如此……狐媚?”
狐媚吗?我?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不欲在他们主仆之间掺和太多,便信口道:“我不是他亲妹妹,只是他认的,呃,干妹妹。”
“谁准许你说话了?”沭阳瞪了我一眼,语气端的是骄横,“乐钰的干妹妹?你配吗?说说看,使的什么手段勾搭上乐钰的?”
言语间醋意十足,犹如盘问老公的小三的女人。
这样一来,若说沭阳与乐钰之间是纯粹的主仆关系,我还真是不信。
至少,沭阳对乐钰,不会是纯洁的上司对下属的感情。
“公主,这是钰的私事,无需对您过多交代吧。”乐钰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是谦和的,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仪和自尊。
沭阳犹自心有不甘,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一个奔丧似的外人。”
奔丧,大概是说我的着装太过素了吧。
可是片刻之前,她不是还指责我长得狐媚吗?
一个女人看另外一个令人不爽,想要非难,总能找得到理由的。
我依旧恭恭敬敬地垂目,微微颔首,想要退出去,走到门口,却被乐钰追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薇儿,在外面找个地方等我。”
我点点头,走出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听见沭阳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口中咒骂个不停。
“你给我说说清楚,这个呆傻傻的女人,是谁?”
我疾走几步,不欲让自己听见更多这个令人心浮气躁的声音。
又或者,我只是想让乐钰少难堪一些。
下得楼来,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已经逼近黄昏了,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起来,不时有食物的香气从街道两边的小食摊和饭馆里传过来。
肚中一阵饥饿,想起自己还没吃饭,便随便进了一家面馆,叫了一碗阳春面。
面馆里的人很多,我后面的桌子坐了一大桌人,一边哗啦啦地吃面,一边大声地说着闲话。
有一人显是腮帮子里塞满了面,含糊不清道:“听说没有,今天雁安城里可出大事了。”
立刻就有人来劲了,问:“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爆料人见有人感兴趣,吞下喉中的面,神神秘秘道:“就咱这街道,隔几条街,有一处特别像样的大宅子,知道不?”
听众一迭声地应道:“知道知道,光见那宅子漂亮了,不知道住的是何等人物。”
爆料人明显是说得兴起了,拿筷子脆生生地敲了下桌子,声音提高八度,如说书般抑扬顿挫道:“何等人物?你们猜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来!嘿嘿,我今儿可算是亲眼见了!就半个时辰之前,一群官兵呼啦啦地窜了进去,那速度,那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过了没一炷香的功夫,这些官兵又哗啦啦地出来了,一人手里提溜着一个醉成稀泥的家伙。我还当是逮恶人呢,谁知他们手中提溜着的,都是些身着官服的大人物啊!那都是平时咱们这些泥腿子想见也见不着的京官啊!”
话说到这儿,又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还有件更刺激的,除了这些人模狗样的京官,一同出来被揪出来的,还有一大帮子漂亮的小娘们,一个个穿的那叫一个暴露啊……”
爆料进行到这里就算完事了,接下来这群人的谈话,就主要集中在对京官和小娘子在宅子里所做之事的猜测上了,怎么说、说什么的都有,反正是极尽YY之能事,让人不得不承认,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想象的力量也是无穷的,群众的想象的力量,那更是无穷中的无穷。
我便自动把耳朵消音,潦草地吃着阳春面,想着,乐钰办事的速度可真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