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雪夜不敢相信,坊间流传,公主在欢好时,永远是睁着眼睛,冷冷打量着别人的。
而诚如他亲眼所见,沭阳真的没有遵守“接吻时要闭上眼睛”这个铁的定律,之前她就是睁着眼睛,从头到尾凝视着自己吻完她的。
可是现在,她竟然闭上了眼睛。
难道这种充满了凌虐跟血腥的方式,竟能使她动情。
她吻他吻得那么投入,莫非只是因为他的唇上残存的血液,调动了她的激情。
乌雪夜不敢多想,只是略带生涩的,接住她的柔情。
就算是不动情,她也是一个极好的接吻对象,技术娴熟,想必是千百次实战的功绩。
何况此刻,她根本到了忘我的境地。
她的唇齿,带着幽柔的芳香,令人无法不流连。
直到乌雪夜唇舌间的血腥甜味被吸食干净,沭阳便蓦然停了下来,一双盈波妙目,再度回归冷酷。
乌雪夜无由地失落起来。
原来真正吸引她的,果然只是他的血,殷红的,腥甜的血。
一旦注意力被转移,身上的痛楚,又以骇人的速度,悉数回归。
他忘了自己还是被束缚之身,身上的皮肉,没有一处是完好。
沭阳指尖微动,从他身上的一处伤口细细捣弄,剜出一抹血来,送到他唇边:“吃下去。”
乌雪夜没有动,吃自己的血,似乎让他有点无法接受。
“吃下去。”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不耐烦。
乌雪夜张开嘴,han住她的指尖,将腥涩的血液吞了下去。
唔,好甜——好可口。
人的血不该是这么甜的,也不该是这么美味的。如果真的到了这种程度,人们该会陷入以吸食同类血液为乐的疯狂了。
乌雪夜不免有些错愕。
沭阳关注着他的神情,歪头得意一笑:“我在你伤口里,灌注了蜜粉。十大罐子的蜂蜜,才能烘焙出塞满十个指甲尖的蜜粉。现在你整个人都是甜甜的了,真正的甜心宝贝。”
乌雪夜说不出话来。
血淋淋的伤口里,无论是放盐,还是放糖,疼痛的程度都是一样,那种欲死不能的疼痛感,不会因为蜜糖是甜的,而有所减轻。
沭阳移唇,伸出丁香小舌,在他被皮鞭笞伤的脸上,细细地舌忝了两口。
“像你这么美,又可口的男子,我一个人享用,好像有点太浪费……”
她笑盈盈地看着因疼痛跟失血而面色苍白的乌雪夜,他并没有因为听到这样的话而表现出过多的惊恐,只是稍稍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一双如和田玉澄净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
仿佛他可以无视所有皮肉损坏带来的痛苦,经受住所有未知暴虐的恐吓,一生一世,无论在何等严苛的情况下,只是这般安静的看着她。
沭阳看在眼里,哼了一声。
很不习惯受虐者的安静,很不习惯这个男人。
如果他害怕,惊恐,如果他的眼中带着绝望,呼吸里带着惶恐,如果他流泪,他乞求,他拼命地挣扎,如果他能做到上面的任何一项,她都会比现在兴奋得多。
可是,没有,他甚至连最轻微的申吟声,都竭力克制,他的肌肉因为太过专注于控制而微微痉挛。
竟然有这样的男人。
沭阳不甘心地从床上跳下来。
绝招还没使出,她倒要瞧瞧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硬。
走到床边,沭阳正要拨开窗子,却听见虚弱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公主……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沭阳转过头来,黛眉轻挑:“呵,终于肯求饶了吗?”。
苍白的男子却依旧保持着宁静:“既然不是罪罚……为什么要求饶?”
“什么意思?这些对你来说还不算什么吗?”。沭阳瞳孔微缩。
乌雪夜唇角浮现笑容:“我心甘情愿受这一切,就算是死,也无悔无怨。”
“你脑子有病不成?还是你天生就是喜欢受虐?”
“公主要虐,雪夜便受着。比这再多千百倍,雪夜也照受不误。”
沭阳狐疑地看着他,放在窗台上的手停止了动作:“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摆出这种姿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知道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乌雪夜再度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嘴唇:“我猜到了。”
“哦?你倒说说看。”沭阳抱起双臂,冷冰冰地瞧着他。
“这间小室,通往金雀宫后花园,现在正是初夏,百花盛开,后花园中蜂蝶密集,而我身上,又沾满了甜到极点的蜜糖,渗入肌理,骨髓……这窗子若是打开,自会有成百上千的蝴蝶和蜜蜂闻香而来,将乌雪夜身上的蜜糖,皮肉,乃至骨头,都要采个一干二净……”
他一口气说完,如纸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红。
他说的,与她设想的,如出一辙。
这个男人,竟仿佛是她肚里的虫一般。
沭阳想鼓掌叫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着一双凌波美眸,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你这般忍耐,为的是什么?”
她实在是困惑极了。
乌雪夜亦安静地瞧着她,半晌,道:“能死在你手里,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锦衣玉食的前二十年,被人捧在手掌心的生活,已经让他厌倦到骨子里。
主动送上门来的女子不可胜数,无论环肥燕瘦,有一点是相同的,她们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
因了这谄媚的笑,这些女子在他的脑中,都没有任何区别,无非是形态各异的,谄媚的符号。
这样的生活,令他觉得腐朽、无味到了极点。
直到遇见沭阳。
那日的情景,已经在他脑子里,逐渐演变成了一副美不胜收的画。
阳春三月,长提。碧柳婀娜,媚娘软语,漫漫长提上,他心不在焉地陪着家中看好的官小姐踏春,维持着面子上的礼貌,心中却厌倦到了极点。
笃笃笃。
一身猩红色劲装女子,踏马扬鞭而来,马是雪白乌蹄,如劲风一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留下一阵凛冽的风。
惊鸿一瞥,只见一张绝美的容颜,似笑又似嗔,娇俏无双。
心,就这么猛烈地动了,如石撞击无波无痕的古井。
一生一世,也只定格在这一瞬间。
……
他想尽了千方百计,终于得以,接近她的身边。
所以,现在,他在这里,以这样的姿态。
乌雪夜的身子出乎意料地凉静下来,周身的伤口固然还是在痛,却已经不再扯动心扉。
从过去,到现在,怎样都好,带痛的缠mian悱恻,已经刻骨铭心,焚烧进灵魂。
沭阳还是那般,带着怒气地看着他,眼波中氤氲着迷惘。
“没劲——没劲透了。”她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素手挥动,将一个明晃晃的物事丢到他手边。
然后,面无表情地出去。
乌雪夜垂眸一看,却是一把银制的钥匙,精美异常。
手铐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