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昂,子墨!”高东原眼中有不容忽视的狂喜。挣扎着想要接近他们,却被身后的侍卫牢牢控制住了。
“放开他。既然到了这一步,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这件事做个了结。”池宿摆了摆手。
侍卫们很听话地就放开了对高东原的束缚。
智勇双全,如神般的存在,使得他在高东昇军中的威慑力,甚至远远高出了那个皇帝本身。
“子昂,子墨——我找你们找得好苦!”高东原跌跌撞撞地奔走过来,眼中有隐隐的亮光闪动。
白兰雪几乎看得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高东原。
李霄对于高东原,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为何连他的两个儿子,都能引起高东原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你不配叫我们的名字。”池宿——李子昂冷冷地道,“你很清楚自己的罪行,你杀死了李霄,亲手铸就了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头号敌人,也就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是仇人?”高东原眼中有热切而迷惘的光,“你的父亲,在名义上虽然是我的部下,实际在私底下,我尊称他为兄长,情意深重。他对我极为忠心……”
“是吗?因为情深意重。所以在十五年前的中秋,你以去小岭南赏月为借口,将他独身支出,趁他不备,要了他的命,是吗?”。揭下了温润的池宿面具,李子昂的脸,竟比简从轩还要冰寒。
看着他的脸,白兰雪不禁有些恍惚起来,他们两个,长的实在是太像了……
她绝对想象不出,从前的池宿,会以这样的口吻,说着这样冰寒的话语。
高东原微微怔住,眉头皱成“川”字:“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杀你们的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是谁告诉你们这件事?”
李子昂看了高东原一眼,那眼中是无法言说的憎恶:“如果不是想让你死个明白,我才没耐心跟你解释。当日,在被你叫出之前,父亲已经有预感会遭遇不测,因此给母亲留下一张字条……”
“你母亲……司马氏,还健在吗?”。高东原打断,眼眉间流露出惊喜和关怀,那里流出的温暖,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诚。
李子昂眸子黯然,继而喷出炎热的怒火:“已经过世了,怀着对你滔天的恨。”
高东原表情也随之黯淡了下来。目光一片茫然:“恨,恨……为什么?为什么?李霄留下的那张纸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子昂的眸中,露出无法耐受的寒光,右手的大拇指,已经压在腰间宝剑的刀鞘之上。
他显然已经没有了解释的耐心。
“哥,既然要让他死个明白,何不把话说清楚?”李子墨出手抵住他宝剑之上的手,轻声道,“让他看看也好。”
李子昂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一会,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叠的牛皮纸信封。
那信封折叠的地方,已经粗糙发白,有些地方甚至被磨破了,可见这些年来,已经被人看过无数次了。
李子昂展开信封,封皮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一个字。
然后,他从这信封之中,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在手中捏了半晌。才皱着眉头递给高东原。
高东原接过那信纸,展开,轻念出声:“吾命今绝,此间留不得矣。卿见此书后,务必速速离去,可去终南山投奔吾师冥顽散人,令子昂子墨习武强身,改名换姓,终生不得再入京师,尤其不能在人前提高东原三字。切记!”
短短百来字,高东原却看了有一刻钟,甚至更久。他的脸被遮挡在信纸之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待他抬起脸来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眼中已有冷泪盈眶,而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李霄大哥,我高东原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他扬起脸,直对苍天,那带着哭腔的喊声凄厉而苍凉,令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
子昂一把夺回那信纸,厉声喝道:“你做什么戏?给谁看?我父亲分明是死于你手!如果不是,为什么要叮嘱我们速速离去,不可在人前提你的名字?”
“你们并没有和你们的父亲见上最后一面吧?”高东原的情绪很不安定,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虚浮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复仇两个字,是你们的母亲揣度出来的,因为你们当时还小。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相对于子昂的愤懑,子墨对他的这番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如你所言,所谓复仇,的确是家母的意思,不过这又能如何?这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地摆在面前,你难道还能编出第二套说辞?”
“我是不是编,你们听完再下结论不迟。而且,这里还有一个人,能证明我说的并不是假话。只是,他不一定愿意站出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起,开口道:“十五年前,我还是皇子,年仅十七,蒙先皇器重,被定为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我们一行兄弟八个,个个也都是人杰,不服气我坐江山的,大有人在。”
他伸出手来,遥遥地指了一指:“高东昇的父亲。也就是我的长兄,顾布德,就是这些不服气的人中的一个。”
在场的人惊哗一片。
原来高东原所说的那个能为他作证的人,就是高东昇。
只是,被指向的这个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一派冷淡的漠然。
“顾布德为了夺去皇位,在朝廷中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处处和我作对。后来事情暴露,先皇大为震怒。在朝廷上发话,要将其贬为庶民,朝臣们苦苦哀求,终于让先皇撤销了这个意念。至此,顾布德怀恨在心,一心想要报复先皇,在暗中蓄积了一大批与先皇政见不满的人。在他的严密部署之下,终于在十五年前的元宵夜,趁皇宫中戒备懈怠之时,逼宫弑君。在那些逆反之人的怂恿下,假拟圣旨,将自己立为太子。
“他暗中的势力极为强大,手腕也相当之强硬。朝中但凡是与他意见相左的大臣,全部被他肃清,终于如愿以偿,登上皇位。
“为了灭除心月复大患,我的皇兄皇弟,全部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或发配边疆,或贬为庶人,一一肃清。而对于我,他却一直找不到借口。因为早在顾布德篡位之前,我已看出他的狼子野心,集结了一大批拥护我的力量,实力不容小觑。我虽深恨顾布德,却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对他极为恭顺。顾布德把我视为眼中钉,却迟迟没有肃清我的门路。
“当年中秋之夜,顾布德邀请我去小岭南赏月,当时心气极高的我,不顾李霄劝阻,竟独身前往。李霄是我的近身侍卫,苦苦劝我,不要赴约,我少年轻狂,一心想要顾布德见识我的胆识,完全不理会李霄的良苦用心。坚持要去,并且强令他不得同往。李霄无法,只得以精湛的易容术扮作我的样子,一路暗随。我全然不知。
“中秋当夜,京城里灯火辉煌,一派节日气象。我料想顾布德即使动手,也不会挑在今天。谁料,顾布德竟然荒唐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有恃无恐,在人来人往的京师主街上,公然行刺于我。我勉强和他派来的杀手格斗了一回,回身就逃,慌乱之中,竟然闯入死角。眼看顾布德的人就要追过来,李霄忽然出现,要助我越过墙头,让我逃命。
“我一看他的装扮,就知道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怎么也不肯就这样让他代我去送死。可他,竟然以死相逼。我忍住悲怆,仓皇逃走,流落民间,再也没有李霄的消息了。我在民间颠沛了五年,在同一个地方不敢停留超过三天,吃尽了苦头,也明白了当初的莽撞无知,恨自己,平白无故让李霄丢了性命。我在心中发誓,无论如何要替李霄报仇,让顾布德为我这五年流离失所的生活付出代价。
“十年前,我二十二岁那一年,得知顾布德暴病而亡,而登基的是他不满八岁的儿子,高东昇时,我知道自己的时机到了。我星夜返回京城,以为自己昔日的势力已经当然无存,谁知,我乍一露面,登门造访的人便络绎不绝,令我喜出望外。原来,顾布德在位的这几年,疑神疑鬼,推行暴*,早已惹得众心不满,亲信离散。而且,为了掩盖当年刺杀我的真相,在自以为杀死我之后,顾布德假惺惺地赐我谥号,追封我为梁王。我利用这个梁王称号和拥护我的势力,很快就重新奠定了自己的位置。
“那时,高东昇不过是个黄牙小儿,我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因为在我心里,早已经将他看作了他父亲的替罪羊。后来,我找回了被遗弃在荒郊的李霄的尸骨,厚葬之后,供碑于皇家祠堂。李霄妻儿的下落,我几乎每年都要差人大规模地搜寻一回,可是,他们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着半点踪迹了……”“荒唐!满口谎言,全是胡说!”李子昂大声吼道,拔剑出鞘,“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真相了吗?我现在就杀了你,替我父亲报仇!”
雪亮的剑身,沐浴在天边红如血的残阳光辉之中,将带着瑰丽色彩的光反射到李子昂脸上,他因激动而紧绷的脸,多了一份诡谲的意味。
白兰雪甚至来不及叫出声,因为李子昂出手的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她估计。
高东原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因为他已经将眼睛微微闭上,做好了引颈待毙的准备,身子板依旧如苍柏般挺硬。
她直觉地感觉到,高东原所说的一切,是真相。
既然他们之间不存在仇恨,李子昂便没有任何诛杀他的理由。
他们之间不该是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
如果一定要挑一个人来宣泄仇恨,这个人也绝不是高东原。
……
在这一瞬间,脑子里闪电般地闪过很多念头。
只是,她已来不及多想什么。
她只知道,如果这一剑刺下去,她的后半生,将在无尽的悔恨之中度过,
她听说过这样近乎神话般的故事,母亲为了救从六楼掉下来的儿子,在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抢过了马路,在儿子坠地之前,伸开了双臂。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已经不可考,但是白兰雪决定相信,因为在想起这个故事的瞬间,她已经亲身做了这样的事情。
在李子昂手中的长剑直指高东原咽喉的那一刻,她挡在了那剑的前面。
或许是,她和高东原李子昂之间的距离,原本救很近。
或许是,人体机能的爆发力,真的比想象中的要强大。
更或许是,李子昂自己也在犹豫,出剑的手,比平常慢了一半还要多。
……
白兰雪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从此以后,谁的都不欠了。
因为肩胛的某处,已经传来畅快淋漓的痛感,从喉咙中,斜斜地刺了进去。
是的,这痛,让她感到快意。
她听到有人在惊呼。不止一个人。
高东原的,李子墨的(她还是宁愿叫他这个名字),甚至是出剑者李子昂的。
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来,为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挡上这么一剑。
高东原脸色煞白,将身体如柳絮般飘落的她,从身后紧紧揽住。他是离她最近的人。
李子墨苍白如纸的脸,浮上一层痛苦的颜色。
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
她手中的温度,他能感觉到,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也随之在一点一点地破碎掉。
李子昂站在那里,手中的剑早已铿然落地。
“都紧张什么……没有刺中……要害。”她轻轻一笑,“你们……都说完了,是不是……也该轮到我……说两句了……”
“傻瓜,为什么要这么做?”高东原暗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痛楚,“为什么??”
“这样的话,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原谅我,之前所做的一切……”
“雪,你真傻,我根本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几乎不忍去看她的眼,含笑的,诚恳的,“该求原谅的是我!如果不是我硬将你拴在身边,今天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有太多的苦涩凝在喉头,他简直要说不下去,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不是,不是!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我能……早一点认清……这个事实,或许我……也不会倔强到那个地步……”
高东原的头深深地垂下。
从白兰雪的角度,她看到有几粒如钻石版璀璨闪亮的液体,从他藏在阴影的眼窝出,滑落,滴坠。
白兰雪将头微微扭向别处。
她必须要这么做。
她不希望别人看到她的眼泪!
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一直没说话的李子墨伸出手来,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她的肩胛上流血的地方,轻轻的点了两下。
“少说两句,咱不是没救了。”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却在微微颤抖,“离皇宫不过半天的行程了,宝贝会挺住的,是不是?”
白兰雪用尽全力,温柔地笑着,对他点点头。
他真的是不会撒谎呢。他如墨玉般的瞳孔里,有星子般的光芒在躲避,闪烁。
他甚至会紧张得不敢看她呢。
或许对于死亡,人都是有直觉的吧。
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对他微笑,尽力让他觉得,她没有看出他的破绽。
“邬姑娘,等事情料理完毕,我会拿这条命,去偿还你的。”李子昂紧咬着唇,只说了这几个字,余下的便再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白兰雪摇了摇头,“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得这么清楚呢……这个习惯……不好……如果所有的仇……都要一一清算清楚……那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过去了吧……”
李子昂眸色暗淡下来。
一生为复仇而活的他,竟然没法否认她的话。
“如果……有来世……真的希望和大家……好好相处……你们……都不坏……”
李子墨冰寒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会有来世的,我也在期待,有点等不及了。”
李子昂的脸色为之一变。
这表情很快就过去了,白兰雪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震惊的,错愕的,大恸的表情。
他们兄弟连心,在世界上最为精明的王爷面前,他们却可以将真实身份滴水不露地隐藏起来,多半仰仗的是性格中的默契。
而李子昂会有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听出了李子墨话中的玄机。
确实,他的那句话,说得虽轻松,却有一股极为萧瑟的意味。
白兰雪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在这个双胞胎精密构造的故事中,还有太多令她迷惑的地方。
最大的一个谜点就是,李子墨在这个故事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们绝对没有利用长相互换身份的时候。因为李子墨的冰寒体质,绝对骗不了任何人。
“好感人,好感人的一幕呢!朕真是好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的好戏了!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高东昇肆无忌惮的大笑。
他笑得好开心,连那张白生生的俊脸,都变得发红了。
而正是这笑,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愤怒。
感受到所有人投向他的不友好光芒,高东昇猛然收住了笑。
他的表情,收缩自如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高东原!你胡言乱语,扰乱子昂心神!”他的声音接近疯狂,“你说的那些话,全是你自己胡编乱造出来的,有谁能为你证明?”
高东原抬起头,眼中是凌厉的寒意:“我说过有一个人能为我证明。”
“谁?谁?谁?那人在哪儿?”高东昇张皇四顾,大声咆哮。
整个山谷力都充斥着他因为慌张而显得扭曲的声音。
高东原冷冷道:“不用找了。就是你自己。”
此言一出,不仅白兰雪为之震惊,就连李子昂李子墨两兄弟,也皱起了眉头。
“胡说!胡说!”高东昇极快地反应过来,用大得可疑的声音回叫。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从很久以前,你就知道了他们兄弟俩的真实身份!”
高东昇放声大笑:“哈,你们看,我们的梁王爷,又开始陷入自己疯狂的臆想了!”
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高东原冷冷一笑,“如果我猜得没错,就是在那次,雪闯祸的夜宴上!当时我还很奇怪,一向全无艺术细胞的你,为什么对李子墨的出身来历那么好奇,甚至到了盘根究底的地步?你觊觎雪的美貌,两次三番地上门要人,可是,在我听从子昂的建议用子墨作为代替品送进宫之后,你竟然就再没有纠缠过了。我那时候就在想,你真的转性了吗?还是子墨的人格力量,真的可以大到让你改变本性的地步?直到刚才,我才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明白什么?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朕立刻鞭烂你的……”高东昇大叫一声,乌黑油亮的马鞭在空中猛力一抖,狠狠的向高东原冲了过来。
却被李子昂挡在了途中。
“你既然认定自己无辜,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是真是假,我自有判断。”李子昂冷冷道。
高东昇满脸煞气,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高东原嘴角浮起充满讥嘲的笑:“你自从知道了子墨的离奇来历,就开始怀疑子昂和子墨关系非常。之后,你又花了大量的时间,暗中调查这件事情,终于发现,他们竟然李宵遗留下来的双胞胎兄弟。你这个人城府极深,对所有人都怀有敌意——现在想来,你竟然从八岁开始,就处心积虑的在我面前演戏,并且毫无破绽,真实可怕到了极点。
“你是这样多疑的人,对半路投靠你的子昂,自然不会托付真心。只是,你要借他的手除掉我,又绝对离不开他。你生恐子昂有一天得知真相,知道你才是仇人的儿子,而对你倒戈相向。所以,你千方百计的将子墨调进宫中,你知道子昂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一定会想法设法地把他往安全的地方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提议让子墨进宫的,其实就是你!这样一来,即使真相败露,你也有了胁迫子昂的砝码。”
高东昇的脸涨的通红:“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朕从来没有对子昂起一丝的疑心,从来没有!”
“是吗?”。高东原沉沉地道,“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每个人,包括你最最信赖的子昂的脚底下,都有一个古怪的凸起?这难道不是你事先就潜藏在地底下的,东洋杀手吗?”。
听到高东原如是说的所有人,包括子昂,都情不自禁朝自己脚下看了一眼。
他们身边,果然有着奇怪的凸起,只是这山谷中的砂石地,本来就坑坑洼洼,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
而一旦发现,脚法敏捷的人,包括子昂,子墨,就开始本能地想要避开这样的凸起,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无论步子挪到哪里,那凸起就会跟着走到哪里。
简直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
难道……这地低下,真的有所谓的东洋武士?
“怎么可能!”高东昇有些错愕地眯起了眼睛,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这件事朕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你为什么会知道?”
高东原冷冷道:“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感谢你的父亲顾布德。如果没有他的赶尽杀绝,我不会浮荡于民间那么多年,也就不会结识那些流落中土的东洋浪人了。这群人会遁地的人,在东洋有一个特殊的称号,叫做忍者。”
高东昇先是楞了一楞,继而张狂大笑:“朕倒是低谷了你的信息灵敏度。不过,那又如何?你们今天,没有一个人能逃月兑得了朕的手掌心!东洋的朋友们,出来吧!”
话音未落,伴随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的砂土崩裂的声音,那地上十几处古怪的凸起震碎开来,十几个身着诡秘黑衣的男子,手中持着模样古怪的三棱钢精武器,将高东原他们,牢牢地包围在了其中。
子昂,子墨,高东原三个人,好像是经过商量的一般,背对背站立,成三足鼎力之势,将身受重伤的白兰雪,密不透风地护在身后。
由三个极端俊美的男人组成的护法阵营,从这个角度看来,真是,赏心悦目的风景线呢……
白兰雪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子墨脸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种叫生命能量的东西,正在迅速地消失。
现在连睁开眼,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了。
好不容易可以这般安然注视的他的脸,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
不过,纵使这一刻,只有短短的一瞬,对于她而言,也是无上的幸福啊。
在夕阳照射下的,子墨的脸,真的是精致之极,华丽之极,令人心生无限感慨……印象之中,似乎从这样的子墨,还见过一次。
沐浴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仅有那一次,是她信从子昂之语,跟随他到湖边小筑后,发现骗局拆穿的那一天。面对完全陌生的“池宿”,她心中前所未有的绝望。
就在那个时侯,顶着漫天的霞光,子墨踉踉跄跄地出现在她身后。
对着子昂连着说了几个“不要”之后,他……
他倒下了。
白兰雪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凉。
子墨是见不得太阳的啊!
可是从他出现到现在,已经整整暴露在阳光底下,一个时辰多了!
“高东原,你虽然知道这是东洋的忍者,却绝没可能知道他们习武的套路。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对习武之人来说,在不了解对方底细之前胡乱动作,就等于送死……所以,你们就站在那里,等死吧!子昂,如果事情不败露的话,朕本想给你在身边留个位置,可是现在,一切都没办法挽回了……不错,杀死李霄的,确实是朕的父皇,顾布德!你本来是这三个里面,最有可能突围出去的,可惜啊,你为了将甫遗之战演的更加逼真,不惜耗费巨大内力……现在正要用的时候,你却不成了,啧啧……”
子昂的眼中,暴出极盛的杀气,沉声道:“你别忘了,子墨还在这里。他的修为虽不及我,杀十几个东洋武士却不在话下。”
“子墨?子墨?哈哈哈哈哈……”高东昇表情古怪,再次爆发出骇人的大笑,“你当朕不知道么,子墨根本就是一个废人!他现在不仅没有突围而出的实力,就连维持这样的站姿也很费劲!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本人!”
子昂脸色大变,转向子墨:“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哥,别紧张,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死亡未必不是好事。”子墨淡淡道,“当时你让我进宫,我就不同意。现在好了,拜这奸诈小人所赐,我已经三天没有服用五毒羹了。”
子昂脸色煞白,疯了一般地扑向高东昇:“为什么?为什么?!你这蠢货,蠢货!你害死我弟弟!”
立刻有几个东洋武士冲了上来,用那三棱形状的武器,将他卡得死死的,一动不能动。
高东昇冷笑:“自从他进宫之后,他一日三餐都是你从梁王府亲自送来,食盒里装的东西,任何人都没机会能瞧上一眼。再加上他张副苍白得要死脸,叫朕怎么能不起疑?朕既然想要胁迫你,出宫之前,不在你这弟弟身上做点文章怎么行?谁料他病秧子一个,本事却不小,竟然从密不透风的皇宫里闯出来了……”
子昂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眸间里泄出的愤意,点燃了黑如玉的瞳孔:“高东昇,这仇,我纵使做鬼,也要一点不落地报回给你!”
“报仇,报仇!哥!够了!这就是你的能耐吗?你在终南山跟老头子学的绝世武功呢?”
子昂蓦然回头,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问,眸间闪过一丝歉意的黯然。
“从刚才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现你不对劲。绝不是高东昇那蠢材说的那样,因为在战场上消耗了过多内力……那点损耗对你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除了施用‘还魂术’,没有什么能对你的内力造成这样的破坏。你对谁施展了还魂法,是不是?让我猜猜,那个人是谁?对,我想起来了,只有她能让你这么做。”
他顺手一指,指到了白兰雪身上。
她忽然明白,原来那次能死而复生,池宿竟然对自己施展了还混法……她只知道,那件事情对他身体的折耗极大,却没想到,竟大到了这种地步……
子昂某种有无奈的光闪动:“子墨,你知道的,我救她,是因为在我看来,她对我还有利用价值……”
不是的。不是。白兰雪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他。
因为说到底,她早已明白,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坏蛋。
他会提醒她日后别忘记找他报仇,那是因为,他心中有罪恶感。
合格的坏蛋,不会有这样的罪恶感。
他会珍视人的生命。
她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
他只是想报仇,如此而已。只是那报仇之路上的伤害,在所难免。
子墨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否定了他说的话:“我没有胡说!要不然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向比铁塔还要强健的你,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子昂答不出。
“你让我离开王府来皇宫,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他们谁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只有我知道。无非是怕我知道这个女人行将就木的消息后,施展还魂法来救她。还魂法会消耗极大的体力和灵力,你知道我身体孱弱,施展还魂法就等于自杀。你极力封锁消息,不让我知道这个女人的事情,为了稳妥起见,你不惜将我送到高东昇手里。
他惨然一笑,接着道:“你猜对了,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个女人只剩一口气,一定会来救她的。她是我这一生最完美的艺术品,她有灵性。我和她的已经结合过,就只差心灵的契结了。你知不知道,能够为她而死,将我残剩的魂灵附在她的心上,是我能为自己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哥,你为什么剥夺我死亡的权利?你怕我死,你一直都不让我死。
“到终南山找到师傅后,娘的脑子里就只剩下复仇二字。给你和我灌输的也是这样的观念。在老头子的教导下,你和我学的都是同样的东西,但我身体较弱,性格奔放不羁,偏爱阴柔的丹青,医药和易容术。而你身体强壮,性格坚韧,所以精修了武功,还选择了对体能要求极大的还魂术。
“我反感娘近乎走火入魔的报仇执念,而娘也不能理解我淡漠的性情,母子二人经常言语不和。对我来说,娘就是囚禁我的牢笼,大多数的时候,我沉醉于丹青笔墨,向往寄情山水的自在生活,几度要求离开终南山,漂流四海。而报仇心切的娘,不能容忍我这个儿子对父仇的冷漠,为了束缚我,她依照古书,寻来剧毒药草,在某天晚饭的时候,参杂在食物之中,诱骗我服下,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这毒草有多么可怕……
“那次晚饭之后,我昏睡不醒。你半个月不眠不休,不分昼夜地查阅典籍,眼睛累出血,终于找出五毒羹的方子,可以延续我的性命。为了搜集五种人间剧之物,你寻遍了终南山,身上受了七八种剧毒,却只硬挺着胡乱吃了一把解药,不肯休养治疗,怕延误救醒我的最好时机。,非要亲自熬好五毒羹,亲眼看我服下才肯罢休。我醒了,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你,像被嚼尽了治水的甘蔗一样,枯黄憔悴,眼里却闪着狂喜的亮光。我叫了你一声哥,你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头栽倒在地,昏睡了七天七夜,幸好我没有你那么笨,至少我不用翻阅典籍,所有的东西都在我脑子里。就这样,我还必须争分夺秒,才能把你这个傻蛋从黄泉路上夺回来。
“我虽然侥幸没死,可从此以后,变得了见不得阳光的怪症。只要一件阳光,便会全身抽搐,晕厥在地,不省人事,必须终日以“五毒羹”为食,才能维持正常生活。这样的我,连门都出不了半步,更别提云游四海了。被亲生母亲陷害的我,理想遭到毁灭性打击,性格变得极其孤僻,将自己关进房间里,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见。娘目睹我的惨状,悔痛不已,却无法挽回残局,不久就郁郁而终。
“你虽然亦痛恨娘对我的做法,却仍对坚忍孤苦、心怀父仇的她,抱有极深的感情,娘死之前,你跪在她面前起誓,一辈子对我不离不弃。
“可是,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虽然活着,却成了一个废人。再也不能见天光,连门都出不了,这样的我,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可你不管,在我最消沉的那段日子里,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盯着我,连睡觉都睁着眼睛,生怕我想不开去见了阎王。直到我重新开始拿起画笔,你知道我恢复了生机,欣喜若狂地抱着我又叫又跳,像个傻瓜一样。娘死后,你来京师寻仇,给我安顿好了住处,在梁王府周围的闹市卖艺赚钱,你的本意只是打探他的行踪,可是,要么是你太幸运,要么是高东原太倒霉,他居然一眼就看中了你。进了王府之后,你要费尽心机地在新的环境求生存,还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每天出府照顾我。你知道我自从被娘下毒之后,就对这所谓的父仇深恶痛绝,所以在王府的那些事情,你当着我绝口不提,就这样硬生生地坚持了三年。哥,你处处都照顾我的情绪,我的想法,可我却是一个冷酷自私的人,从来没为你考虑过。终于有一天,我向你提出搬进王府,你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你竟然不是因为省事而高兴,而是那时已经成为了高东原的心月复的你,害怕因为太过忙碌而疏忽了我,你总觉得只有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我才能安心。我做了张面具,用了复杂的手法,成功地引起了高东原的注意,顺利地驻进了王府,没有任何人想到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本来我会一直在那个阴暗的小屋住下去,在笔墨里了却残生,可是每天守着孤灯,数着冰冷的星辰过日子,这样的生活让我绝望到了极点,我甚至厌恶画画,开始频频犯病。你发现我的苦闷,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你让给高东原侍寝的那些女人去我那里,让我找出她们身上的瑕疵,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逐一修复。这是一件有意思的活,我从中找到了不少乐趣,无聊的人生好像又找到了新方向,可是我心里清楚,我很快就会厌倦这件事,然后再度回到绝望之中。直到有一天,你将这个女人送到我面前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简从轩的眼中发出亮光:“看到她,我好像看到了人世间最为美好,最为纯粹的东西。她的外貌无可挑剔,眼中的野猫般的光芒,也让我为之着迷。可是哥,你阻止我和她再见面,你怕我对她动情,摧乱内心,影响了对我的救治……可是哥,你知道吗?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前半段是掌握在娘的手里,后半段是在你的手里,只有遇见她,我才过了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一生中最为璀璨的时刻!”
话说完,子墨转过身子,轻轻抱起泪流满面的白兰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泛起一丝异样的红。
“子墨……我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静默了好半晌,子昂垂下头,“一直以来,以关心你的名义,我强迫你做了很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一心只想着,你从娘强迫你报仇的阴影中走出来,恢复好身体,过单纯的日子,可是……我从没照顾到你的内心……从来没有……”
“不,你照顾到了。你知道我深爱这个女人,也知道她对于我的意义……要不然,你不会冒着生命的代价,去救一个你仅仅视为棋子的人。”
子昂转过脸去,没有说话。
子墨低下头:“宝贝,我也一直想当一回你的英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唯一一次在筵席上的机会,还让高东原给抢走了。不过,今天总算是轮到我了。还魂法,我也会,虽然我的内力没有那么精纯,可是,拼尽全力,也会让你活下去……”
白兰雪眼中闪着柔光:“傻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再说……高东昇那家伙,只会虚张声势……咱们不见得……就会死啊。”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子墨只有将耳朵凑过去,才能听见她说的话。
“东洋人架在……你哥哥脖子上的武器……叫忍者镖……不过是个破暗器……呸……还比不上……暴雨梨花针呢……小日本的东西……不用忌惮……忍者之流……只相当于中原二流武者,流落到京师……大概是来骗钱的吧……只有高东昇那蠢货不知情……还当宝一样地供着……白痴……对付他们啊,只需要使出平时的三成功力,不……二成……就足足够够了……”
拼尽全身力气,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支撑不住。胸腔里好像有东西要爆炸。
对着向她头来关怀目光的三个男人,展露出一个最最美丽的微笑。
然后,闭上眼睛。
灵魂再度漂浮于身体之外……
脚下是无边的黑暗隧道。
在那尽头,有一点明亮的光。遥遥的,看不真切,可是已经足够让她拼尽全身力量,朝着那光明奔跑。
耳边,好像还有子墨绝望的呼喊,高东原悲怆的吼声……
真的好想亲眼看到,他们如何将高东昇和他的忍者之流打得落花流水的样子……
只可惜……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白兰雪的回忆,到此画上句号。
“我以为我必死。”从冗长的一梦中醒来,白兰雪的面色很有些倦怠,而我,也已觉得身心俱疲。
“可是你还是活了下来。”我叹道。
这个回忆太长,长得简直,宛如一生了。
又一次地感到筋疲力尽,可是,还是要坚持着。
因为此刻的白兰雪,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我是否很没有操守?我曾经背负着那样大的仇恨,可如今,我却找不到恨的动力……有时候想起来,一颗心仍在隐隐作痛。我不知道如何释放这样的痛……我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高东原了,我也无法面对简从轩。对我来说,也许死亡是最好的解月兑……”
虽然在我看来,这答案已经相当的明确了。
“你最初与高东原在一起的目的,只是为了复家族之仇。可是你的特殊,让他以连他自己也觉察不到的方式,深深为你所吸引。因为发觉你对他身体上的出卖,他老羞成怒,对你进行身体和心灵上双重的摧残。你无法忍受,原本的家族仇恨,只凝聚成一己之恨。可是,他从此却悟了,明了了你在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从此一门心思地,只是对你好。你一次次地发觉他的好,却因为过去的仇恨太过沉重,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一次次地想要将他置于死地;而他,似乎已经到了为你,可以生死不顾的境地。你们之间的隔阂,随着彼此了解的深入,慢慢融化。毕竟,从小在仇恨的灌输下成长,在你潜意识里,又经历了在王府的种种欺骗和阴冷对待,你潜意识里,较之常人更加渴望温暖。而一旦这温暖来袭,你便像溺水的人要抓住浮在水边的稻草一样,不顾一切了。直到得知他与沈风华的过往,你发觉他的阴暗并非他与生俱来的人格,而是遭遇决定,你开始接受他,也接受曾经他对你施予的冷酷。是一个入口,至关重要的入口。从此以后,你开始接纳高东原,直至战场,你对他的情感,积累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是,你还有一个简从轩。他在你心中,曾是无可替代的人选,你对他的爱——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怜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到王府之处,你眼中所见的,莫不是欺骗和隐瞒,而简从轩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出现在你的世界,虽然古怪,却给予你以慰藉。正因为如此,你对他比对别人大为不同,甚至为了保守你与他之间的秘密,在高东原那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你遇到的难题,无非是两选一。其实,你完全不必感到为难。”
白兰雪微蹙着眉头,似乎不明白我说的不必为难是什么意思。
我微笑道:“你当然是和简从轩在一起。毫无疑问。”
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看到白兰雪的眼中,分明有如释重负的情绪。
“为什么?在我看来,这是非常难的选择呢。”一直在旁边静静聆听的顺太妃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她大概也是听得入戏了。
我没有多说别的,只是道:“因为,高东原必然会放手。”
顺太妃不解:“难道你没有听整个故事吗?他那么爱她,怎么会放手?”
我摇头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爱,所以他不会让白姑娘为难。这样的事,不是每一个自称在爱中的人都能做的出来的。所以,白姑娘,你很幸福。”
白兰雪半天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她长长的眉睫里,缓缓地凝了剔透的泪花,慢慢点了点头。
“是了。你这样一说,我才觉察到,本该是这样。和他相处这样久,我竟没来得及细细想过……是了,他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我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未知白姑娘这段日子以来,是在哪里休养身体?可还是在王府?又是由谁照顾?”
白兰雪摇头道:“早不在王府了。高东原为我安排了一处远离喧嚣的田园小宅,就在城郊一处僻静的地方。日常里,都是简从轩来照看我……所则我早已痊愈,简从轩还是寸步不离。池宿有时候也会来看我,我们之间,早已没有芥蒂了……”
我含笑不语。,
白兰雪忽然醒悟了似的,忽然截住了话头,也笑了,只是这笑里,仍带着泪水。
“原来,高东原早已做出决定了……他已决定让我跟简从轩安安静静待在一起,远离皇城的纷争和阴霾……他已决定退出我的人生了,也难怪他这些日子从来没有现身过。我真笨,竟然到这时候才察觉他的用心……”
她大病初愈,说话间还带了点喘,此刻又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缠绕,胸脯便有些起伏起来。
顺太妃一脸慈爱,抚模白兰雪的头,对我笑道:“这傻孩子,才知道呢。若非带她过来,亲口听你说了这番话,她还不知怎么回事呢。”
白兰雪抬起头,瞧着顺太妃道:“您莫非也早已察觉了?”
顺太妃不置可否,但笑不语。但答案,已经藏在她含笑的眸子里了。
白兰雪不好意思地笑了,掏出一块雪帕,自己擦拭了睫毛上的浮珠儿:“过去竟是我太蒙昧了。其实,只要摒除心魔,从爱到恨,从恨到爱,只不过一线之间,哪里有什么深沟险壑?”
顺太妃抚掌笑道:“才刚骂她糊涂,这当儿她倒开始大发议论了。你这一生,好歹是有人这样待过你,从此以后便好好过吧,过去的事,该忘的全忘了吧。若真按你从前的路子来,怕是要像我这样,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呢。”
她虽然在笑,可话语中的寂寥,任是谁都听得出来。
“谁说的?”一个身着墨蓝色长衫的矫健身影,轻快地闪进房来。
定睛一看,不是杨瑾却是谁?
我不禁愕然,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了,方才说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来?
顺太妃的目光,立刻被儿子所吸引,却只是哀哀地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兰雪忙起身,笑道:“原来是小王爷,多早晚来的?怎么猫在外面不出声儿?”
毕竟不是一国之人,杨瑾有些拘谨的对白兰雪颔首,便转向我道:“瞧你这一脸苍白,嫌上次昏迷的时间不够长么?”
我颇有些尴尬,他生母在此,他却浑若不见……
正在苦苦思索斡旋计策时,杨瑾却出乎意料地转向顺太妃,用略带生涩的乖巧口吻道:“母亲,从前都是儿子的不是。母亲但请放心——从此以后,儿子自是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或许是喜悦来得太快,顺太妃全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只是下意识地站起来,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像是没挺清楚,也像是没听够一般,急切追问道:“瑾儿,你方才说什么?”
杨瑾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我也大了,不能再任性了。方才,我在外面站了许久,听得母亲说的那番话,好生惭愧。从前是儿子没尽到孝道,以后,再不会了。”
顺太妃喜极而泣,这次,她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不会再有假了,白兰雪也是一脸喜色。
杨瑾很乖地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顺太妃。毕竟隔阂刚解开,他又是那样执拗的性子,大概是觉得这样面对泪流的母亲有些别扭,他抽了个空当儿,趁其他二人不备,轻声对我说了一句话,很有为自己的感性洗白的意味,所以话语里带了一些狠的意味:“傻蛋,你以为怎么了?我是怕她跟你倾诉起来,三天两夜都讲不完,搞不好又把你弄虚月兑了!”
然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别别扭扭地面对含泪又含笑的顺太妃。
对他的反应,我是一点儿也不吃惊。
小杨瑾啊小杨瑾,说谎话的时候还是改不了两眼望天,不敢看人的毛病……
况且,来日方长,我迟早也要让你乖乖地在我面前狠狠倾诉一番!
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