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了狗皮膏药是一件可怕的事,而这位膏药先生还住在我家里,有事儿没事儿就像花蝴蝶一样萦绕在我的身边。但生活还在继续。我可以尽量忽视袁璟深的存在,但我的听觉器官还是蛮灵敏的,无法无视他那问不完的问题。
“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请问,厨房在哪里?”
“请问,我住哪间房间?”
“请问,这么大的房子只住三个人的话,晚上是不是不需要开这么多灯?”
“请问,我可以用电话么?”
……每当他不厌其烦地问着,而小蘅又把解答的任务甩给我的时候,我都怨念地想撕咬毛巾……于是,我只有一个问题,“请问,你要在这里避风头到什么时候?”他却只是笑笑说,“这就要看大泊的了……”
大——波——先生,你知道我在想你么?我祝福你尽快找到你手底下的这个无良作者。如果你实在寻找苦手的话,我就不得不祝你一臂之力了……
某事某刻,我忽然觉得,其实袁璟深就像一个影子。你不回头是不会察觉他的存在的,但他却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待。他的问题很多,却一直没有涉及过“主题”。那些他想要接上头的过去和他对我的好奇似乎都被他收起来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一半时间躲在房间里写作的大神和一半时间窝在厨房里的家庭“煮”夫……但我知道,他并不是不打算触及,他只是在慢慢寻找机会。
那天被小蘅踹下床之后,我的腰有好几天都处于崩坏的状态。腰闪了是一件无尽悲催的事,每天我都是佝偻着身躯走路,却没有换来贞子衡的一点点的同情。本来我认为就算袁璟深住了进来也没什么,毕竟小蘅也在这里,她可以为这个三人世界的平衡做出一些贡献。但问题是这丫头的存在感竟然开始急剧下降,有时候,她明明在家里,我却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个具体位置。是房子太大了还是她故意躲起来了,这是个让人深思的问题。而我一想起她让我和袁璟深阴阳调和这件事就不禁满头冷汗。贞子衡,你的大脑结构真是……
袁璟深的腿很快就好起来了,没两天他就可以自如行走了,我甚至都怀疑他当初是不是装的。转眼袁璟深住进来已经四天了。其间邱宝宝还特地佯装随意却十分故意地来拜访了一次,就为了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那天宝宝来的时候他正好在厨房里忙着做蜜枣红豆沙,于是宝宝每每谈起袁璟深,都说他是小蘅捡回来的男佣。说实话,小蘅很为他做出来的食物着迷,这是个不太好的迹象。起码我知道小蘅短期内不会放他离开了。
那个秋高气爽的清晨,太阳已经照到上了,我却仍旧缩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打电话。
“我们会很快回去。”电话那头是我表嫂池小侠亲切的声音,“紫圆你真的那么想我们啊?我们会回去的啦。不过,马尔代夫确实是个很值得一游的地方啊。你哥说会带我游遍每一个小岛,这个……可能需要花一点时间哈。总之你好好照顾自己,工作的事也不用太担心。你哥不是说实在不行你就去他公司做事么?”
“嗯。”我对着听筒应了一声。你们好甜蜜好甜蜜,可是你们都已经把我忘记……真是个悲催的事实。当男人和女人结婚了之后,之前他们身边的一切都变成了浮云。想来我表哥一直就待我不错的,我俩就跟亲兄妹似的。而这位表嫂姐姐性格又好、跟我年龄又相仿,我俩当初是一见如故的。如今这两个对我同样重要的人手牵手跑到瑰丽奇妙的小岛国上共谱爱的乐章去了,我显然就被扔进了遗忘的小角落。
“紫圆,你哥帮我买香薰蜡去了,不过他让我跟你说,别忘了给你爸妈打电话。”小侠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想,她应该已经从我哥那里听说了我和我父母的事了吧?
“香薰蜡呀,情趣的那种咩?”我邪恶地问。
“你……你说什么呀……”听筒里传来的是心虚的干笑。哈哈,我那心思不会转弯的表嫂就这一点最可爱。她尴尬地说:“总之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啦。”
“嗯。”我深吸一口气,说:“那你们继续哈皮吧,不过,要记得有人正在展家别墅里瞪着一双黑夜给的黑色眼睛等待你们归来之后的光明哈!”
“知道了啦,你能不说的那么瘆人么?”
“不这么说怎么能在你们被甜蜜浸泡的小心灵上留下一点点印记啊?”
“你啊。好啦好啊啦我不说了哈,拜。”
“拜拜。”收线之后,心里满是意犹未尽。在很远的地方,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有一个或几个值得牵挂的人,这种滋味有点复杂。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然后传来袁璟深的声音:“包子,吃早餐。”
我翻了个身,干脆趴在了床上,把脑袋钻进了枕头里。这个自来熟的典范人物啊,跟他说了一万次了不许叫我包子,他竟然还是跟着小蘅她们一起这么叫了。
“包子,再不吃就凉了。”他又说。
多新鲜啊。包子可不是要趁热吃么?凉包子那得多难吃啊……
“你再不出来我就破门而入了。”他开始威胁了。
有本事你就进来啊。反正我锁着门呢。我打了个呵欠,仿佛听到了梦境的再一次召唤。这几天都是如此,袁璟深叫我吃早饭,我有时候是根本没醒,有时候是故意不出去。说实话,单独和他一起吃饭的感觉,有点怪。
随着几声钥匙转门的声响,门开了。我那正欲进入下一波睡眠的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我才推开枕头,转头看了一眼。于是我看到了一个穿着休闲运动衫、端着一托盘丰盛食物的男人。
“袁璟深啊……甘泉教主啊……你知道闺房重地不得私自闯入么?”我压抑着心中的愤懑和些许慌乱,尽量冷静地问。
“我还知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人生之趣在于食。”他朝我走来,语气平常地说着。
“我可以知道你的钥匙是哪儿来的么?”
“小蘅给的。”
贞子蘅……我咬着牙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拽了拽被子,甚至把一半脸也给遮住了。作为一个喜欢果着睡的人,我从没有做过会被男人窥见睡容的心理准备。
他看出来我有些窘,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之后,后退了一步,十分绅士地开始介绍,“包子,小蘅说你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所以我今天特地为你准备了法式早餐。羊角面包、培根、两个溏心荷包蛋和新鲜的蔬菜沙拉。”
呃……我看到了那丰富的菜色之后不禁咽了一口唾液。事实上,我在法国的时候每天早晨基本上都是吃自己煎的鸡蛋饼配豆浆的。这种地道的法式早餐却很少涉猎。“谢谢。”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破门而入,人家也是好心好意地亲自把饭都端我嘴边了,我总要感谢一下的。
“不谢。”他笑望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当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立在我的床前,当我被子下的小身板儿不着片缕的时候,我怎么会有办法淡定地坐起来用刀叉品尝这一顿精美的法国大餐呢?“袁璟深你……”是不是可以出去一下?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眯着眼睛望着我,很认真地问:“穆淮是谁?”
“嗯?”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穆淮。我对穆淮这个人很好奇。小蘅说,若不是因为有这个人,你早就嫁给我了。可是我不太明白个中原因。你也知道小蘅说话总是很简洁的。”他的笑容依然温和,眼神依然纯澈。
我一时语塞,贞子蘅同学总是透露最关键的信息啊。想了想,我说:“袁璟深你不是要找回你的过去么?可是穆淮生活在我的过去里。”
“那我呢?我也生活在你的过去里么?”他那双眸子闪着沉幽的光,声音里有些期待的味道。
“你不就站在这里么?”我反问着,却感到越来越招架不住他的问题了。
“包子,你闪烁其词的时候表情特别有意思。”
“馒头闪烁其词的时候也有意思,花卷也是。不信你问问他们去。”我歪嘴。你倒是出不出去啊?!
他耸肩,说:“所以,穆淮到底是谁呢?”
其实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任何逼问的疑问,甚至就好像在问“你觉得今儿会不会下雨”之类的问题一样平常。可是他的存在有一种柔软渗透中的压迫感,让我窒息。曾经,也是这种感觉……
“包子。”他唤了我一声,继续好整以暇地等待答案。
“前男友。”
“嗯,我想也是。那我先下去了。”
嘎?这就问完了?我惊讶地看着他离开,又看着他忽然又转身回来,望着我说:“对了,你腰还疼么?”
“还好。”不动的时候……
“等我一下。”
见他走出去了,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我可不想再以这么窘迫的姿态面对他了。有个哲人说啊,人类在果着的时候最脆弱了。为了让自己“坚强”起来,我计划着迅速跳下床套上我那粉粉女敕的helloKtty筒状小睡衣。然而,我的身子刚抬起一半,被子跐溜一下滑下之时,只听后背的某段骨节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卧了个槽,腰又闪了……看来我确实是缺乏运动了,连起个床都能连环闪。我一手撑着床,一手捂着腰,无论是继续起来还是躺下都是个艰难的抉择,因为那都会很疼。小风儿嗖嗖地吹着,某包子我就这么浑身光溜溜地迎风半坐着。宝宝说的没错,我还真成了包子花了,只是我没办法摇曳了,我的“枝儿”都快断了。
袁璟深以光速重新回到这个屋子里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瓶中成药喷剂。敲了一下开着的门就急匆匆走进来的他只是愣了半秒钟就马上退出去了。还说了句“对不起——”
就这样,我们扯平了……
我的心里流下了宽面条泪。谁说老天是不公平的?我在桑坦德大酒店窥见了某人的玉体之后,老天就很快安排他来到我身边,还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我的。这也太T公平了啊……冥冥中的神啊你是用秤量的么?
“你要不要紧?我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呃……没事……”我松开了捂着腰的手过去拽了拽被子,然后忍受着剧痛噗通一声倒在了床上。
“我现在可以进来了么?”
“嗯。”
他把药放在床边说:“能起来的时候喷一下,或者等小蘅回来给你喷。你要知道,腰部脊柱承担着人体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重力,还要从事各种复杂的运动。以后你得对你的腰好一点。知道有人要踢你的时候,你可以适当地躲一下。”
汗……我这不是躲不开么我?“知……道了。”
他又把睡衣放到了我身边,说:“对了,刚才有人来电话找你。早晨七点钟的时候。”
七点钟?那时候我还在沉睡呢……“是谁啊?有什么事么?”
“对方自称是穆淮。”
“……”怪不得你要问穆淮的事了……
“他问我你是不是住这里,语气很急。”
“你怎么回答的?”我知道我的语气也很急。
“我说是的。”
“袁璟深你……算了,没什么的。”他又不知道穆淮和我的关系,他当然只能照实回答了。
他忽然身子前倾,脸凑近我说:“没事的。就算他来了,也有我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说完他就轻松地转身走了,临了还抛下一句“别忘了吃早餐”。
我出神地望着门口,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对,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