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架的人一呆,旁边的人却立刻兴奋了,有大胆的问道:“掌柜,你说话算数不?”
薛寅松笑道:“当然算数,只要这几位大哥今天骂足时辰到天黑,本店麦价明日就卖9文!”
众人立刻议论纷纷,有个后生笑道:“你就吹吧,那他们要真骂10天,你这麦子就是白送啦?”
薛寅松笑道:“只要本店还有麦,就是白送,不过本店存麦不多,若是卖光了就不管啦。”
其余的人也有附和的也有不信的,薛寅松正色道:“如此各位就做个见证,只要这几位能坚持骂到天黑,明天麦价绝对就是9文。”
有一个人大声问道:“那我明天来买麦,可以吧?”
“当然可以,”薛寅松笑道:“只要本店还有麦,绝对敞开供应!”
当下散了几个,其余更多的人却留着饶有兴趣的观看骂战。
不管言辞多么丰富,骂整整一天也会有词贫的时候,不到两个时辰,这四个人就歇菜了两个,剩下两个也有气无力的骂着,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再不复早晨的气势。
众人一见这只怕是坚持不到明天了,正准备散场,薛寅松瞅准时机走出来道:“这四位大哥也骂累了,看样子坚持不到天黑,要不这样吧,咱也不能说话不算数,明天我薛家米铺的麦子降半文,19文两斗愿意来买的,早晨来排队!”
众人笑着应了一声,都各自散了,薛寅松看着那四个被气得直翻白眼的伙计笑道:“你们也可以叫家人来买,我家不排外,一视同仁。”
小伙计在一旁看了半天,激动得说道:“掌柜,实在是高招,就这一下,能把那几家掌柜气背气去。”
薛寅松笑笑,吩咐道:“你看着点前面,我去后院看看猫。”
这新来的两只猫互不感冒,别说亲近,就擦身而过都得互相狺狺做声。薛寅松还想着半年后得只小猫呢,看这样子,别说半年,就是一两年也生不出半只猫崽。
薛寅松端了只小凳坐在院子里合计,两只猫一只在院坝里晒太阳,另一只躲着大概在睡觉,他走过去抱起一只在怀里抚模,那猫惬意的摇着尾巴,一面眯眼伸脖子,示意挠痒。
薛寅松给它挠了两下,猫尾立刻轻柔的左右摆动显示出主人的舒服和满意,麻猫又伸长脖子,却发现迟迟没动静,睁开眼睛扫了眼,又凑道手边呼噜噜几声。
薛寅松失笑,继续又挠了几把放下猫,后面小伙计跑来了:“掌柜,来了个人问咱家的新米多久能到。”
薛寅松懒洋洋的答道:“跟他说,下半年。”
伙计应了一声跑了,一会又来:“掌柜,那人又问限卖不?”
薛寅松有些警觉,丢开猫站起来:“走,一起去看看。”
两人走进前面店堂,只见柜台外站了个人,因为逆光也看不清脸,慢悠悠的问道:“你是掌柜?也好,省的跑来跑去的传话,你这里的米粮,只要价格合适,我全部都收。”
薛寅松几步走到柜台前,只见来人一张国字方脸,眼睛却狭长,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笑道:“不限卖,不限卖,客官若是要米,下半年秋收后来问问就是,咱薛家米铺对任何人都敞开供应。”
那人微微一笑,嘴角挂着几分讥笑:“那好,我便等下半年。”说着一转身,抬步便走,去的又急又快,只十来步就转角不见人影。
薛寅松张望了一会,一回头,见旁边店铺有几个伙计伸着脑袋来看,一见他张望全部都缩了回去。
哼,薛寅松冷冷的笑,跟我玩阴的,不看你爷爷从哪里来,虽说没亲身经历过,但商战电视看得不少,香港的《大时代》、《创世纪》、《溏心风暴》……大陆的《胡雪岩》、《钱王》……哪一个不是商战的经典,里面随便整几招就够你几爷子喝一壶的。
小伙计见他还出神,忙提醒道:“掌柜,你要小心那何记米铺,我以前的东家就是被他家给挤兑垮的,这家阴着呢。”
薛寅松回神问道:“说来听听。”
小伙计道:“那还是去年,我家掌柜开米铺也开了有十来年,算是老字号,在富春县也多少有点口碑,从来不卖霉米次米,不往米里掺石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卖出去的米就是有假,不是米闻着一股霉味,就是里面有石头,要不就是猫尿味,老东家急得把猫也送了人,可那米就是出问题,查不出来是谁,这样一来人家都不愿意上我家来买米了,老东家铺子开不下去,只得关了店铺走人。”
薛寅松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恩,咱们要多个心眼。”
小伙计又道:“我还曾经留心过伙计,老东家手下4个伙计,除了我,全进了何家的铺子,可没多久又走了人,我猜就是他们使的坏。”
薛寅松笑道拍拍他的肩膀:“恩,脑子挺灵活嘛,对了,你老东家有猫的吧?来,帮掌柜的想想办法,这两只猫怎么能让它们亲近亲近,早点生猫崽?”
薛寅松在店铺里呆了两天,按19文两斗的价格卖光了仅有的几百斤麦子,又跟木匠定了些简单家什约了时间交货,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小伙计有些着急,拉着他道:“掌柜,这店里没粮了,那我干嘛?我家还有老子娘,可不要辞退我啊。”
薛寅松笑道:“我又不是不来了,再说那么大的店托付给你,我还不放心呢。我这次回去是去搬家的,准备把家里人都接到店里来住,另外趁此机会好好弄弄店铺,装修一番。”
小伙计放心,迟疑片刻又道:“那我做什么?”
薛寅松把他拉到后院一指那两只花猫道:“第一重要的,就是让这两只猫赶紧的发春生崽;第二么,就是全城到处转转,我要知道每条街有多少号,哪些是商铺,那些是住户。”
小伙计一愣:“掌柜,这是要干嘛?”
薛寅松一笑:“你别管,反正你给我记下来就是,这几月你就干这事,别的都不管。每天跑了哪些地方,记下回来告诉我便成,打听得越详细越好,做好了掌柜买肉煮给你吃。”
小伙计忙不迭答应着,又有点模不着头脑,想想又问:“掌柜,那工钱……”
“工钱照发,每月一领。”
小伙计忙答应,薛寅松把里里外外都查看一遍,觉得妥当了,便关了店铺回陈家村去。
不过几日没见,家里几个见他回来都亲得很,问他生意做得怎么样,铺子如何,又问邻居相处,薛寅松一一答了,转头问薛老爹:“地里的菜如何?”
薛老爹得意的答道:“没得说,自然是好的,已经破土发芽,我昨天已经浇过水了。”
薛寅松点头,转头对长辉和小奇道:“我这次回来也就呆一天就走,你两个小子自己去把衣服收拾收拾,到时跟我一起走。”
长辉顿时高兴,一下粘过来:“阿坝,我跟你一起进城么?”
薛寅松点头,面无表情的答道:“进城读书。”
长辉立刻垮下脸:“我不要读书。”
薛寅松点点头一笑:“那好,读书或者种田,自己选一样。”长辉有些怔了:“我不要种田,种田是下人干的活。”
薛寅松扯着嘴角一笑:“随便你,不读书不种田,那从明天开始就没饭吃。我可跟你爹不一样,你也尝过我的手段,从来说一不二。读书种田,只能选一样,现在便回答我,读书还是种田?”
长辉想起上次在地上滚的经历,打了个寒颤小声道:“读书。”
薛寅松满意的点点头,转头问裴远奇:“你呢?”
小奇忙答道:“读书。”
饭已经吃完,环姨收拾碗筷出去,薛老爹也帮着收拾,屋里就剩了四个人,两个孩子也吃完,自己溜出门去。
小秀才笑嘻嘻的问道:“那我呢?我可以去城里么?”
薛寅松点头:“你是账房,自然也得一起去。”
小秀才脸色一垮,进尔愤愤的看向他:“我也要读书。”薛寅松道:“你还读什么,再读下去就变禽兽了,我前段时间教你做的那些账目,你会没有?”
小秀才心里不乐意,使劲用筷子戳桌上一小块白菜,最后捣成了泥才怏怏的答道:“会了。”
薛寅松哄道:“又不是要你天天做,闲暇时分也是可以读书的。”小秀才还是不乐意:“俗,俗,俗不可耐!商人重利轻义,我以后也会满身铜臭的。”
薛寅松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人,问道:“扎斤呢?”
小秀才答道:“他一早拿了弓箭上山去,劝都劝不住。”
薛寅松看看天色道:“该有个人陪着,他毕竟年轻,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跟小王爷交代。”
小秀才一摊手:“我哪有他那脚力,薛叔叔要做事,总不能让环姨跟着去吧?”
薛寅松点点头道:“等晚上回来问问他,看他是愿意去城里,还是在乡下。”
晚上扎斤回来,还真让人大吃一惊,猎下的东西除了兔子,还有山鸡,甚至还有一只大雁。
薛寅松自己也会射箭,不过水平只在中等,拿着那只大雁奇道:“你小子箭法不错嘛?”
扎斤有些腼腆的笑:“我这还不算什么呢,小王爷有个绝技叫连环珠,能连续射三只箭。”
几人又看看猎物,赞叹一翻,然后炖了一大锅吃,饭桌上薛寅松抹抹油嘴满足的打了个隔道:“扎斤,没得说,以后咱们缺肉了,每月往山里走一回。”
扎斤笑笑,点头道好。
薛老爹也赞许:“这孩子看起来年岁不大,臂力却不错,我看你那把弓箭,一般人怕是拉不开的。”扎斤笑道:“薛老爹好眼力,那把是特制的弓,弓身里镶嵌的牛角乃是小王爷亲手射杀的一条白犀,统共就得了那么一点角,全被我用了。”
薛老爹笑着恭维:“恐怕整个军中也找不出第二把吧?”扎斤笑道:“那到不,王爷身边有个副将叫洪长运,他家有把祖传的好弓,是用金丝楠竹做的身配的也是白犀角,真真是好用,他都宝贝得不给人模呢。”
薛寅松却想起小王爷,只怕此刻已经到了京城,也不知道如何,不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道:“扎斤,我明日要带这几个小的去城里,你也一起去吧,乡下太无聊,去城里玩耍几天,等厌烦了再回来。”
扎斤点头应了,几个人又说笑着扯点别的事。
环姨因为受托要做些薄被来用,叮嘱薛寅松下次回来时带些棉花棉布,薛老爹想着都说女大不中留,这儿子大了一样也不中留,默默的喝了口酒道:“没事也常回来看看,对了,芒种你可要回来插秧。”
薛寅松笑道:“还用说么,肯定要回来的,咱们金元宝合作社还得大力发展会员呢。”
薛老爹点点头:“咱家收了麦后,已经有人来打听了,还有人来问过我,我都推到你头上。”
薛寅松点头道:“有人问的你都推我头上,今年天气暖,水稻要多费心了,最是要防稻虱。”
薛老爹点头:“这个却不怕,我有一手的绝活治这虫。”
薛寅松又不厌其烦的嘱咐一遍:“家里就交给你,草料柴火都有人送到家里来,地里要多费心,等芒种前我就会回来。”
薛老爹忙应道:“放心,放心,我都会照顾好。”
薛寅松又看向环姨:“我每月都会回来一趟,你若是急需东西的,就托人来说一声。”环姨忙道:“好,你自己也要当心,又带着这几个小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薛寅松笑着点头。
第二天一早,五个人提了包袱天不亮就往城里走,到县城其实只有寥寥数十里路,薛寅松却感觉到越走越远,回头再看陈家村,发现只余下地平线上几缕炊烟和隐约的轮廓。
小秀才见他回头笑道:“怎么的?还舍不得么?”
薛寅松摇头:“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回头望并非舍不得,而是为了更好的往前走。”
扎斤有马,骑着带了两个小的走在前面,两个小的第一次骑马,一路兴奋的很,不停的说笑。
小秀才见了笑道:“看这几个皮猴子,说了那么一大段路也不累。”薛寅松笑着看向前方,太阳初起的柔光中,生命仿佛渐渐从暮霭中苏醒过来,绿色张扬充满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