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薛寅松略带茫然的目光,阙宏泽耐心解释道:“虽然粮道平素并不参与地方的事务,但粮食采购却基本依赖当地供给,比如我们东南粮道,因为气候湿润多雨,存储条件极难,故粮食储备并不多,不过三十仓共计一百万担。粮食保存花销大,普通大米存放五、六年便需要置换,卖掉旧米再买进一批新的,按一百万担的库存一般每年会更新大约二十万担,但这还取决于当年米价,若是米价过溢,我们不但不能采购,还要根据朝廷旨意适时平价卖米保证当地供给。”
“西北、东北两处粮道库存是我东南的2-3倍,东北因为土地肥沃大量产米采购基本不是问题,而西北干旱主产粗粮,粮道采购主要在江南一带。与我们不同,西北粮道乃是军粮储备,不论米价高低,他们必须都必须保证库存定时置换及充盈。”
薛寅松隐隐捕捉了点什么,一时也说不上来,于是侧耳细听,果然阙宏泽又道:“东南粮道大库就设在富春县城南,而西北粮道的采购地点也在富春县,故东南向的米都是由专门的行脚商运到富春县来,所以一旦控制了富春县的米价,哪怕只虚高一文,对我等粮道采购的损失不可谓不小。”
“而米价只有在高出平素三分之一时,朝廷才会下令平抑,这中间有很大的浮动空间。”贾承博补充道。
薛寅只觉得眼前松豁然开朗,仿佛看到一道光指引自己:“我相信何家还没胆敢来控制朝廷,他们是要对付谁么?”
贾承博笑道:“薛兄果然厉害,此言真是一语中的。何家当然没胆来控制朝廷的粮价,他们不过是来让太师难受,太师有两个直系弟子均与米粮有关,一个是西北粮道刘民政,一个乃是司农卿李正远。”
阙宏泽笑道:“去年刘民政吃了个大亏,今年恐怕会提前跟我抢粮,须得提防他一手。”说着几人同时笑起来,贾承博连连笑骂:“我和他可是一门出身的师兄弟,这事一定要告诉他才行。”
小秀才问道:“何家和太师曾有过节?商贾之家多愿和气生财,怎么会主动与太师划清界限?”
付炳林立刻接口解释:“这事我还真知道一点,其实就是个后宫之争,最后嘛何家赢了,何娘娘不但顺利晋升为贵妃,还被太医确诊有了龙子。”
阙宏泽大吃一惊,立刻深思道:“这倒是不妙,后妃先出本就是对皇后的不敬,这皇后却是太师一系的。”
贾承博道:“我在京城闲赋时曾听人传言,说皇上并不中意皇后,故而很少去皇后寝宫,如今皇后无子后妃先出,只怕是后患颇多。”
小秀才见薛寅松有些是懂非懂,笑着解释:“我天朝沿袭的是嫡长子继位制,惯例是立皇后之长子为太子,除非确认皇后无子,才会立身份较高的贵妃之子。”
薛寅松点头也沉思一番,好一会才道:“当今皇上才值壮年,皇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贾承博笑道:“这后宫也非等闲之地,一切还要静待其变,咳,你说几个大男人怎么就议论上了后宫之事,来,来,喝茶喝茶。”
几人皆举杯喝了,阙宏泽笑道:“我今趟来却是有要事在身,如此先来和薛公子喝一杯。”
薛寅松依言举杯,只听阙宏泽笑道:“好!虽是以茶代酒,但这茶香气四溢,更甚一筹。薛公子,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这人和人之间真是一个缘字,如今咱们投了眼缘,也合该携手合作,我这里有笔买卖不知道你有兴趣没?”
薛寅松微一颌首:“生意人风里来雨里去讲究的就是一个利字,只要有利可图又不违反天朝律法,我当然愿意做。”
贾承博笑道:“只听薛兄这话便知道阙老弟这一宝押对了。”
阙宏泽捻须笑道:“很简单,我东南粮库换下来的陈米由你转卖,新米也由你采购,但是必须按我给的价格来执行,你看如何?”
薛寅松凝神深思,好一会才道:“陈米转卖问题倒不大,只是这新米收购价格并不取决于我,若是市价过高,我可如何是好?”
阙宏泽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收购价格按当年市价浮动,我只是借你的名头行事,不然那何家只要知道粮道收米,少不得会哄抬米价。”
“粮道收米都是几十万担的数量,恐怕不用一月就会穿帮,”薛寅松道:“如果我无法解释这米的去向,何家立刻就会看出破绽所在,到时候还是会哄抬米价。”
阙宏泽笑道:“大库收米数额巨大,你当然无法吃下来,别说你一个店,就是全富春县的粮商加起来也无法吃下来,我所说的新米收购是指富春县的散米,富春县周围有地数十万亩地,这部分米往年是由何家控制的米粮行会一手操控,不仅把米价压得极低,而且还克扣斤两坑害农民。米贱伤农,去年有好些地转种了小麦,再这样下去,只怕几年之后富春县都不出米了。”
薛寅松皱起眉头,好一会才抬头坦然答道:“非是我胆小怕事只顾自己,只是以我目前的实力想要对付何家简直是蚍蜉撼树,如果不漏个底信,否则我三五年内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善心而冒然行动。”
贾承博抚掌大笑:“果然被我说中了吧,我就说薛公子不会轻易答应,快快把你的书信拿出来。”
薛寅松见几人均是一脸笑意,复又看看小秀才的不解表情,这才肯定的笑道:“看来,我是通过考验了?”
阙宏泽从怀里模出一封书信笑道:“不要怪我们利用了付兄,其实他也不知情,只是没想到付兄原来早和裴公子认识,也省了我和贾兄的事。”
付炳林摇头叹道:“我说你们为何要急着见薛公子,原来却是另有要事。”
薛寅松取过书信,却是小王爷所写,只在信里说阙、贾二人乃是好友,他们要在富春县办点事如果能提供点方便真是感激不尽云云。
书信未曾封口,小王爷也并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薛寅松看完信笑道:“既然有小王爷的亲笔信那自然是唯两位大人之命行事。”
阙宏泽却口气慎重说道:“小王爷只说你和他乃是至交,又说你是个极义气的人,因此我们才来找你想办法。不过你放心,钱财方面由我等支持你完全不用担心,事成之后我可保证东南粮道的陈米转卖一并由你独享,直到我调离为止。”
贾承博笑道:“只要能打掉何家这个毒瘤,想必西北粮道也会给些好处,薛老弟就放手干吧,要钱要人全无问题,若是店铺伙计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再找几个知底细的熟手。”
薛寅松收好信笑道:“想必两位心里已有计划了吧?不如说来听听。”
贾承博道:“完全详细的计划暂时没有,目前暂时想先通过你转卖陈米,陈米价格低正价四分之一成,这样薛老弟至少能稳住目前的境况,等收新米时咱们抬价大搞一笔,争取把新米价格提起来。”
薛寅松想想问道:“为何一定要富春县种米呢?”
贾承博道:“这个我可以回答你,稻米对温度气候要求较高,因此全国范围能种稻米的地方并不多,而麦粉易饿,行军打仗主要还是以米粮供应为主。”
久不开口的小秀才突然道:“我朝至少有十余年不曾与人开战了吧?”
付炳林点头道:“不错,虽然好些年不曾打仗,但北方还是有上万戍边军士,他们肯定要不少消耗。再说我朝吃食还是以米粮为主食,如果大面积的种麦并不利于长期的境况。”
贾承博又补充道:“军队消耗是个十分惊人的数字,食物供给线只要超过一千里将变得十分艰巨。以骡马粮队为例,一车骡马粮队运输两月自己就要消耗掉五分之一,别看东南粮道这点米,还支持不了一支三十万人的军队吃大半年,若是换成麦粉,消耗更是巨大。”
薛寅松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道:“好,那便请阙大人早日运送陈米,我一旦收到即刻开始转卖。”
阙宏泽道:“好,陈米每月一运,到达即收上月粮款,粮价由我核定。”
“我还要要向何家解释为何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陈米供应哩!”薛寅松笑道,“不如几位教教我,也好让我顺利过关。”
贾承博沉吟片刻道:“断然不可和粮库扯上关系,否则何家立刻知道后面是太师。”
薛寅松心道原来小王爷也是走的太师路线,那自己是否也算入了伙,跟着走太师路线?
阙宏泽也犯难:“我这置换陈米有二十万担之多,这么大的量,实在想不出可以托谁的名目。”
一旁的付炳林和小秀才也各自皱眉沉思,好一会只听付炳林道:“我有个办法,只是勉强的很,还记得去年大水吧?冲垮了赵、齐、胶、济四州,不如就推说是赵州的米吧,被水淹过后来处理,要低价卖出也能说得过去。”
薛寅松沉吟片刻道:“我就是赵州德阳县的人,去年大水冲得厉害,别说米就连房子都全没了,若是有心一查便知,要稳妥起见还是推说是济州的米吧,四州之中只有济州受灾最轻。”
阙宏泽抚掌笑道:“好!那便依薛老弟之计行事,我今日便回粮库,不出三日必然将米运到,我会使人暗中散布消息,就说是济州缺钱听闻富春县米价高昂,故特来卖米。”
几人均觉妥当,一时把大事商量完,便应薛寅松之要求又拣了些京城的大事来说,后院谈笑之声不断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wangzhuofang062以及空格君的地雷,废材如我居然今日才看到,崩溃。
我是不是框架写得太大了?昨天看到有个读者评论说,有很多作者想法很好,布了很大的框架却无法驾驭,我好担心我最后也会虎头蛇尾……甚至……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