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抔沙子一抔沙子地拨开,看见昨天还跟我讨糖葫芦的***,看见我临行前还叮嘱我早点回家的阿婶……他们,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他们,面色惊惶地躺在沙尘之下。”他的声音越来越慢,好像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的挤出来一样,“阿婶的嘴巴里满是沙子,小妹最爱护的头发里面裹满了沙尘,他们就停在那一刻了,就停止住了,再也不会动了……”
“咳……咳……”老人重重地咳了几下,几滴鲜红的血滴刺目地滴落在沙漠之上,开出一朵朵娇艳的鲜花。
“那时候,我真的想和他们一起去的……这茫茫的沙漠之中,只剩下我一个,只剩下我一个……又有什么意思呢?”他竟呆呆地笑起来,可是那笑容,却比哭更悲呛,仿佛绝望到极致,好像冷漠到癫狂。
“可是,当我一个人向沙暴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我遇到了紫光。她一个人,一个女孩子,背着行囊,拄着拐杖,在这漫无边际的沙漠里行走。她遇见我的时候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她兴奋地握着我的手,那力道很大很大,大到让我惊讶,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是生机,是勃勃的生机,是旺盛的生命力。她说,我是她在这个沙漠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她的样子,像是走了很久很久,脸早已被风沙吹得几乎龟裂,嘴唇上面更是裂出了好几道口子,鲜血就这么刺眼地渗在外面。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她笑得那么灿烂,她那么开心。”老人的笑容终于渐渐变得真实起来,像是从心底窜出的一股甜蜜,只是不小心,留了一点在脸上。
只是在一旁听他描述的我脑子里充满了疑惑,他说的这个人是紫光夫人么?翔云寨任务的印象里,紫光夫人应该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啊!如果按老人的描述,这样一个坚忍不拔独闯沙漠的女子,不是应该让人钦佩和赞叹的么?我开始细细回忆过去的种种细节,想从其他NPC的故事中找到什么头绪……
想来想去,却谁也想不到。
“她听我说完我的故事,她竟然哭了,走了那么久走到浑身缺水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皮肤,都没有哭的她,在听完我的故事以后,竟然哭了。”说到这里,老人的笑意更浓了,嘴角漾满了喜悦的弧度,“谁知后来她又一次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手,毫不犹豫地跟我说,我们重新建一个逆流沙城吧!她是一个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陌生人,却带着如此坚定地信念,想让我的家园回来,让我的家人回来!她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她分析沙暴的等级,她洞察沙丘的走向,她像做自己事情一样就这么脚踏实地的干了起来。我们几乎走遍了沙漠的每一个角落,在所有可能的地方去勘察。到后来,我们张罗了好多好多所需的东西,最后,她发现只剩最后一项,水源,只要有水源,沙漠绿洲就可以重现,只要有水源……”
“可是,哪里又有什么水源呢?我在这个沙漠里待了大半辈子,我们几乎走遍了这沙漠的所有角落,也没有见过除了原来城里的那洼小池塘外面的水源。到处都是茫茫的沙漠,到处都是漫天飞舞的沙尘,哪里又有什么水源呢?”老人无奈地叹息道,“可是她偏要去找,她说她不相信,她一定要去找而且一定找得到,她说她会带着水源回来找我。”
可是她没有回来……她一定不会回来的!我心里由衷地想到。紫光夫人啊紫光夫人,囚禁风巫将近大半辈子的紫光夫人,害死翔云寨老少寨主的紫光夫人,将翔云寨无辜村民变成僵尸的紫光夫人,会有这么好心?帮眼前的这个老伯去找水源?
“我等她,我一直在等她。她说过,她会回来的,她会找到水源回来。”老伯有些暗灰的瞳孔里面透露出丝丝不可动摇的坚定,他转身看了看那个高耸如天的雕像,声音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还带着点点不可言喻的喜悦,“这就是我的紫光,从她离开的那一日,我就开始捏她的样子,一点一点,现在已经那么高了。我在等她,等她带着水源回来,然后告诉她,不管有没有水源,其实,我只要她在我身边……”
其实,他只要她在他身边……
相濡以沫么?说起来,我第一次看到他吐着口水和泥,还觉得有些恶心的。可是此时此刻,当他对水源失去希望,当他只剩下这个小小的期盼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的举动是那样的感人,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怀念,等待,从来没有忘记希望,从来没有选择放弃,只是一直坚守自己的感情,信任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她……
从意气风发的年轻少年,等到身材佝偻的垂垂老人。他从未放弃,也从未抱怨,只是一直怀着美好的愿望期盼……
连一个游戏里用数据堆砌而成的NPC都可以这么坚定自己的感情,都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去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自诩为灵长类有大脑有智商之高等生物的我,却在程子安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面前落荒而逃,连个为什么都不敢问。
我竟然在这个虚拟人物面前感到无限的自卑。在这个满头白发的NPC面前,我是个感情的逃兵,而他,却像一个义士一样站在我面前。没有指责,没有怒骂,只是将他的坚定和决心展现在我面前,只是将他的平凡举动铺陈在我的面前,就让我溃不成军……
“旅行者,你能帮我找到她么?帮我告诉她,水源有没有根本不重要,我只要她,只要她在我的身边……”老人微弱的眸色里面露出淡淡的光,满是期盼地望着我。
“好!”无论为了任务奖励还是我自己的内心,这个任务,我接了!
可是,去哪里找那个紫光呢?她会是钱伯他们口中的那个紫光夫人么?或者说,这个紫光,和那邪恶的大魔头根本毫无关系?
不管了,先走一趟翔云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