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察木多西北军行辕,她并没有马上看见了薛定鲁,只见到了他的副将张宏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着一张马脸,像根竹竿似的瘦,是个很温和的人。告诉他们七天前他们一到这里,林多坝发现了大股藏军的踪迹,薛定鲁就率部追击而去了。
徐家胜带着信件不能久待,张宏生勘验他的身份无异,又告诉他藏军溃退的很快,秦梧大军已经渡过了乌斯江,逼近了拉萨。张宏生给他准备了二十人的小队护送,领队的还是那位老熟人王伍长。
行至并达桥的时候,他们与一大队人马擦肩而过。这一支军容实在不咋样,浑身上下脏的像泥猴,打头的是匹老马,后面的士兵牵着它的尾巴。在后一个牵着他的衣角,后面一个牵着一个,像被绳子串起的蚱蜢一样,走的东倒西歪。仔细一看众人都是眼神发直,睁着眼在打盹,两只脚机械的向前迈动。押后的那个,满面虬髯,发如乱草,一身血污,拎着杆长枪,骑在马上昏昏欲睡。
“薛将军。”看见上官,王伍长兴奋之极。
妙妙早忘记了薛定鲁的长相,但何渭南嘴里的那个老八是个阳光跳月兑的调皮少年,绝不是眼前这个跟野人似的虬髯大汉。
薛定鲁被叫声惊醒,看一眼王伍长,再看一眼徐家胜与妙妙等人,勉强打起精神问道:“是你啊,你这是要去哪?”
王伍长连忙指着徐家胜将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问道:“将军,贼人捉到几个?”
“杀了一百多个,剩下的全跑了,跑得连影子也看不见。”冬季四处大雪封山,路况不熟悉,藏人能走,他们不敢追。
“球!这些番子属兔子的,啥也不会就会跑。”王伍长显然与薛定鲁很熟,两人就藏军一触即溃,而且脚程极快,他们每次只能逮着尾巴,抓不住主力这件事发了一通牢骚。
薛定鲁边说话边不住的看徐家胜等人。他有些奇怪,那个侍卫大个子目光炯炯也就算了,王公贵人的手下大都有些古怪。旁边那个康巴少年太大胆了些,跟看稀奇物似的看着自己,不像那些寻常藏民见到自己都是诚惶诚恐的弯腰吐舌,不敢直视。但是他实在是很困倦,问明白这几个人的身份没有不正常的地方,就挥手放行了。
走了几步,他若有所觉回头一看,那个少年也在回头看自己,朝他展颜一笑,那笑容太灿烂了些,带着些许得意,很眼熟。薛定鲁晃晃狮子一般的脑袋,自己这是几天没睡人都累傻了。
他晃回察木多,略略交待了几句就倒在床上鼾声大作。一天后醒过来,张英堂的传令兵已经战战兢兢地等在那里。杨琛的先头部队已经过了岗拖与前来岗拖布防的那支小队碰上了,打头的正是赵霁云张英堂两人。两人拦不住妙妙,听说薛定鲁到了,连忙派传令兵先期赶去报信想将她拦下来。
薛定鲁的副将张宏生努力回想着徐家胜身边的那个笑容朗朗的瘦削少年,抓着头皮纳闷:“老薛,那是你们家姑娘?哪里像个女人,走起路来昂首阔步,就像你小侄女阿英养的公鸡似的。”
见薛定鲁不爽的眼露凶光,他连忙住嘴,这家伙护短的很。
薛定鲁恶狠狠地大手一拍将嘴欠的张宏生拍低一截,冷哼两声。难怪那死丫头一直看着自己笑得古里古怪,她幼时淘气捉弄人的时候就是笑成那样。
那个传令兵却半天没走,见两人开玩笑,他苦着脸欲言又止。这份报丧的差事没人敢来,谁叫自己抓阄的时候手气背。薛将军大人脾气暴躁,可没有夏大人张大人温和,可惜夏大人……
张宏生见他还不走,纳闷道:“还有事?”
传令兵磨磨蹭蹭的模出一块白布,两人吓了一跳,往外一看,跟来的几个小兵头上都缠着白布,外面聚着一群自己手下的兵,个个脸上都透着惊怒。他俩怒喝道:“还不说!”
那传令兵瑟缩了一下,干脆跪下来伏地大哭:“夏大人被贼人害啦。”
薛定鲁惊得暴跳起来:“哪个?”随后一想,军队里姓夏的军官除了自己师兄还有哪个?他往后一坐,半晌才缓过劲来,沉声问道:“谁干的?”
等薛定鲁理清这其中的头绪,张宏生已经吩咐全军缟素,然后派人快马送信给秦梧,顺便追赶王伍长等人,吩咐务必把那个秦大姑娘带回来。
过了两天,传来一个让薛定鲁心惊的消息,王伍长等人失踪了。他们过了恩达驿站,但是,下一站洛隆宗与硕板多都没有他们的影子,回来报信的士兵沿路还是没能发现他们。
薛定鲁联想到自己追击的那股藏军,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连忙下令寻找那股藏军的踪迹,但是那批人就跟一片叶子掉在森林里一样,找不到半点线索。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嘴角撩起了几个水泡,疼得嘴都张不开。赵霁云与张英堂等人赶到时妙妙等人还是杳无音信。
不几日,杨琛大军赶到并接管了西北军行辕。薛定鲁这一队只带了三千人,原本的主要任务是留守察木多接应杨琛,扫除秦梧的后顾之忧。秦梧的前队战况良好,望风披靡。杨琛的川军接管留守以接应巴塘那边的军队,自带了两万人马西行。这里与前方都已经不需要薛定鲁再前进。于是他以围剿察木多附近残余藏军为名义,趁机和赵霁云、张英堂带人四处搜寻。
小虾小鱼他们倒是收拾了好几股,就是那一支踪影全无。直到半个月后,一个喇嘛顶风冒雪寻到他们。那个喇嘛有些吃惊,眼前的这支军队在雪域荒原中模爬滚打了这么久,与上个月经过的那支大军完全是两种形象,个个发须蓬蓬,形销骨立,好似一群流浪汉。
喇嘛拿着一支羽箭,箭杆上刻着一只人首鸟身的妙音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