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海棠树林,远远的瞧见流月和福叔等在垂花门一侧,璃韵不觉就呼了口气。
那福叔是个体型偏胖之人,提着袍摆一路跟着流月过来,便气喘吁吁,脸上又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四方脸,小眼睛,脸上没什么皱纹,确是腮帮子上肉一垂一垂。个头也比流月高上有限。
“不知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吩咐?”福叔躬身立在一边,因昨天的事情,也不敢睁眼瞧着璃韵。
璃韵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慢悠悠的说:“本来无事的,偏太太今儿提起了昨天的事。我也不敢隐瞒,只能如实的回了。太太听了便恼了,正要差人去寻你呢,我不过是先人一步,想要嘱咐嘱咐你罢了。”
那福叔今日酒醒了,又经身边的人告诫,觉得昨日的糊涂事实在是鲁莽,悔不当初。现在听见太太要寻他,腿脚支撑不住,便跪了下去,身子哆哆嗦嗦的。
璃韵见了就不免一笑,心想太太并未问起,也不过是因为他是璃韵带来的人,昨天锦钏对答的好,太太身边又有很多的事情烦心,所以就过去了也不多问。可是事情毕竟出了,璃韵不趁机的拿住这帮劳什子,怕是以后还要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福叔这是何苦来的,快搀起来。”
有小丫头过去搀了。
“你也不用这样惊慌,你自是随着我来这苏州的,难道我还能不护着你?太太宅心仁厚,想要打发你去庄子上,你也可以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实在也是一份美差。你看可好?”
这话一出,福叔自是又跪下来。
“小姐千万别打发奴才去庄上,小的只管今后安分守纪便是。”
璃韵就笑笑,想来这福叔自小跟着秦家老爷陪读,算是半个秦老爷的心月复,众下人也都拿高眼瞧他。苦自是吃不得,虽然庄子上无人管辖,落得个轻松自在,可是他又经受不起风吹雨打,到了庄子上必是要难受一番的。
“你若是不想去,就只剩下我这院子里的车马管事了,想要当整个崔府车舍的管事是不能够了,我是怕委屈你。”
福叔连忙叩首,“谢谢小姐垂爱,我就给小姐和姑爷掌车就挺好。”
璃韵走过去亲自扶了福叔一把,福叔不敢当,忙乱的站起来。
“你要是执意要留在府里,我也就去和太太回明了,你以后在车舍里也不可再做出昨日那些混账胡唚的事情来,如若再有,连神仙都救不了你。”
“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当好差。”
“还有这称呼的问题,家父不过念着旧情,也敬你是长辈,要我们叫着你‘福叔’,可既到了这府里,你也只管把叔字去掉吧,就叫福大便好。”
福叔应了,身后的小丫头的都福了身。
“还有,你们虽是我的陪房,但是称呼也随着这府里叫,不要再称小姐了。”
众人也都应了。
璃韵便走过去拉着福大到那树根底下。
“我吩咐你去车舍也自是有道理的,想必你也知道,车舍里是人来人往,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你既是我的人,我也需要心月复不是?家父既然委了你来,便是信任你,如今你到了那车舍,只管好生的和他们处好了关系,打点等事我自会分了你的。”
福叔也是聪明人,听了这话,便心底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这小姐何时变得这样精明起来。
再加上璃韵时起时落的言语,福叔心里已是百分百的投靠在璃韵这边。
“小姐哪里的话,老爷派了我来,就是给小姐当个体己人使的,小姐倒还客气了。小的今儿回去,就把关系处好了,小姐有什么事差了人来便是,我定会给小姐办得妥妥帖帖。”
璃韵满意的点点头。
又从头上随意取下一支簪子来。
“这簪子你先拿去,做些打点之用。”
福大便推辞,“小姐怎么这么见外。”
“你只管收了去,恐怕今后不方便了。这院里自是配了人来,说话办事皆要不方便,又不知哪个是知冷知热的,哪个是只长耳朵的。况且,这样回话本不该,今后也要少往这里来,有事,命个小丫头来回我。”
福大便拿着这只兰花簪子小心的放在袖子里,自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行了,你也下去吧,你的老婆孩子以后也在我这里当事,你也管放心。”
“谢过女乃女乃,小的下去了。”
福大的声音扬了起来,也示意流月过来伺候,自己便顺着来路悄悄的回去了。
“女乃女乃可是有事遣他?”
璃韵看着流月,停了停,从手上除下一个金镯子来。
“你也是我身边的,我不会亏待你,可是那锦钏自是和你一样的,又在五爷跟前服侍了这么长时间,房里的什么事切莫和她争执,都随着她,若是真有不便,你就悄悄来回我。我再为你做主。”
流月刚刚瞧着璃韵赏了福大东西,便心里有些不是味,现在看着这翠金镯子亮堂堂的照着眼,便乐开了花。
“女乃女乃的话我好生记着了,不过多让她几分,就是女乃女乃在面前赏了她什么,夸了什么,流月自是不比较,只记着这镯子的情分,也好生的伺候女乃女乃。”
璃韵舒了口气,看着流月懂得了其中的道理也就不多说了。
又看着跟着的丫头和那个媳妇,便笑道:“你们也不必看着眼红,家大业大,这些个玩意自是用不完戴不完的,留着也是留着,不如给你们当念想。只是我现在实在是不能再除了,要不就成了光杆儿了。你们只好生的记着,一会儿回了倚荷苑,也告诉那些和你们来的人,和这些个新派来的人好好相处,不要惹事,凡事都要忍让,你们行的好了,我自然是要赏你们的。”
谷雪和那个媳妇便福礼,笑道:“谢谢女乃女乃抬爱。”
于是进了院门,瞧见大小丫头,带上婆子媳妇,足有50人之多,面向堂屋站得整整齐齐。
璃韵绕过去,锦钏站在最前面迎了上来,“女乃女乃才来,我都要去寻女乃女乃了。”
“刚回来时见美景错不开步子了,刚细细的看了花池,又是那一大片海棠,你说我没有你五爷在身边还不好好的赏赏?”
锦钏笑道:“女乃女乃这脾气秉性真真是和五爷相似,前年种这些时五爷就好好的呆了三天有余,偏要每景每色都看遍。今儿女乃女乃来了,竟然也这样的情调。”
扶着璃韵进了堂屋,坐至宽榻上,上了茶和果子,锦钏便拿上簿子来。
“这是花名册。太太一共派了4个二等丫头,8个3等丫头,12个没留头的小丫头,管事妈妈2人,派事媳妇4人,打扫婆子4人,粗使婆子4人,另有配备的厨房婆子8人。共计是46人。”
璃韵正喝着茶,差点呛到,慌乱的掩饰了。
从没被这多么人服侍,就是连自己的摄影团队都没有这么多人。放眼看去,各色模样都有,有长得标致的几人,长得柳腰似的几人,恭顺的几人,眉眼看上去泼辣的几人,还有看不出什么来的几人。
就狐疑起来,究竟是何事能让太太把这倚荷苑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换了,连着粗使的婆子都要换过,真是令人费解。
可越是这样,璃韵就越有心,心里揣着口气,偏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不可。
笑笑,璃韵小声的对着锦钏说:“那我派于你的事呢?”
锦钏便叫进来两个清秀伶俐的人进来,一个圆脸大眼睛,神情有些傲然,叫月婵。另外一个低顺的很,长得也不错,薄薄的嘴唇总抿着,叫梨香。
“……梨香是家生子,父亲和母亲都在大太太那里当差,月婵原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仙逝后就留在了大太太屋里。我们几个是极其要好的,她们的人品也都是可信的。”
璃韵上下打量着,心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笑道:“既然是这样,你定要去大太太那里帮我谢过,不知大太太把这样伶俐懂事的丫头都给了我,会不会舍不得。”
几个人笑笑,梨香和月婵亲切的给璃韵请了安。
“梨香既是家生子,对府里的事想必是很熟悉的,那么就帮我应对来人去客,帮我周旋。月婵原是伺候老太太的,见识自然不俗,帮着我打点衣钗吧。”
两人谢过,立在一旁。
璃韵轻轻咳了两声,拿起茶盅轻抿了两口,然后说道:“你们既然分了过来,我又是初到这里,难免有些不周全的地方。你们原都是些伶俐周全的人,太太疼我,把你们分了过来,若是有什么委屈或是我原先的人有什么冲撞了你们,你们尽管来回我,我自会为你们做主。”
听了这话,下面的人皆敛声静气,领头有一婆子,锦钏她们称呼为“史妈妈”,是两个管事妈妈当中的一个。
史妈妈上前福了身,笑道:“少女乃女乃这样待我们,难道我们还不知足似的来跟您喊冤不成,少女乃女乃只管放心,我们定会尽心的服侍的。”
底下的人也都同声的福了身,表了意。
璃韵见状,就让她们散了,各自干各自的活计去。
整个倚荷苑也热闹起来,颇有人气。
“锦钏,你既是一直伺候少爷的,那么银两份例,婆子下人的事还要你来张罗。”
锦钏应着,眼角瞥了下流月,自知流月是陪嫁的丫头,理应比她要高一等,却把这重要的事交与了她,锦钏不免要自得起来。
“你也不用管流月怎样,她虽是我的陪嫁丫头,可这府里的事情我们自然是不懂的,你愿意,也算是帮我了。”
锦钏笑笑,福了身,拿着簿子放在了东屋的一个八宝红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