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嫂子原本半坐在炕边,脚下本来打颤,听璃韵一说,立马跌了下来,跪在璃韵面前,“女乃女乃千万别胡想,那留香的尸首都已经从井里捞出,我们后面山坡上也立着她的坟,女乃女乃这如何假的了。”
“快搀起来,”璃韵冲流月使了眼色,流月和梨香便上前搀起,璃韵笑道,“梅嫂子多心了,我不过是感慨一下,这样伶俐的丫头去了任谁都会心疼的。况且我嫁到崔府里,总是听人提起留香,说她千般好万般好。
梅嫂子不再多话,用帕子拭着鬓角冒出的冷汗。
璃韵向福大使了个眼色,福大便退了出去查看马匹。
坐了会子,璃韵见梅嫂子是极度的紧张,想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便站起身打算告辞,却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拿着两个刚挖出来的土豆跑进了屋。
“娘,是不是小叔回来了?”
梅嫂子赶紧拉过那个小男孩到身后,冲璃韵笑道:“让女乃女乃见笑了,乡下孩子不懂规矩。”又对着身后的小男孩说,“还不给五女乃女乃磕头。”说着,眼色便凌厉起来。
小男孩便畏首畏尾的给璃韵磕了头,流月上去给了半吊钱塞在手里。
“叫什么名字?”璃韵让梨香把小男孩带了过来,笑着问道。
小男孩愣了愣,怯怯的说:“我叫田致远,小名元子。”
“这是我的儿子,今年5岁。”梅嫂子补充道。
璃韵捏了捏元子的胳膊腿,都很结实,发育得也好,个头也蛮高。笑道:“你说的小叔是谁?”
梅嫂子赶紧帮腔,“是留香的弟弟,现在在城里给人家干活,不多长时间回来看一眼。”
璃韵点点头,又看了屋内一圈,便打道回府。
因为时间紧迫,璃韵和梅嫂子又说了些客套话,便驾车离去。
车内,流月不住的感叹,“这个梅嫂子有意的什么都不说,躲躲闪闪,真是白来了一趟。”
璃韵用帕子模着指甲,幽幽的笑道:“可是不白来的。你没瞧见那梅嫂子做的衣裳?虽然她年纪也不大,但是那样的花色她却不会用。而且那缎子是上好的丝缎,留香已经去世一年,他们哪里来的布?定是有人暗中的在接济他们。”
“对呀,我们去敲门的时候,梅嫂子不是还说‘今儿派了你们来’这样的话么。”流月开始有些手舞足蹈,在位子上扭来扭去。
“你美个什么?女乃女乃那里还有不少事情呢。”梨香掩面而笑,看着璃韵。
“你也注意到了?”璃韵问。
梨香点点头,若有所思,“我们从没听过留香有弟弟,而且留香的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这个弟弟现在能在城里干活,年纪应该也差不了几岁。这样的话,留香为何不早早安排她弟弟去崔家?”
“留香的哥哥在庄子上,是不是崔家的庄子?”
梨香点点头,璃韵想了想,便笑道:“也许,留香的弟弟也在府里,不过隐姓埋名罢了。又或者……”
“或者说她弟弟在给谁暗中干活?”梨香接了璃韵的话,冲璃韵笑笑。
车子飞快的驶回了甘月寺,到了后门口,福大扶着璃韵下了车,见还有功夫,福大便着急的说道:“女乃女乃托我的事我去看了,那坟确实很乱,都没人打理过,乱草丛生。”
“看来事情果然如此,就算留香的忌日没到,但是清明也至,不该不去上香扫墓。况且离得又近,仍然如此杂乱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梨香根本没有死,那坟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摆设罢了。”璃韵冷静的说道,眼神清凉,眉头微蹙。
“那也就是说,月婵见到的留香,是活人?”
“不然呢?”璃韵浅浅的一笑,似乎早已心中有数。
梨香探着身子推开了后门,璃韵嘱咐了福大几句,福大都爽口答应,“女乃女乃放心,一会儿我回去就说车轮子轧了石子,轴有些松,刚去拧了拧。”
璃韵笑着点点头,梨香也查看清楚没有旁人,变伴着璃韵流月一起回了厢房。
锦钏早已浓熏了替换衣裳,见璃韵回来,忙迎了上去,“可是回来了,刚太太那里派了乔妈妈来瞧,我们慌乱着胡说了理由,虽打发了走了她,却不知能不能唬住。”
“无事,乔妈妈那人一向谨慎,若是看出了破绽来一定早闯了进来,不会给你们喘息的机会,所以我想应该没事。”璃韵有些疲累的想到床上坐坐,却被水套拉了起来,忙着换衣。
“可有什么线索出来?”锦钏也上前帮忙,神色颇有些焦急。
梨香整着衣裳,笑道:“没查出什么来,就是能肯定留香没有死。”
“真的?”锦钏抬眼看了看璃韵,见璃韵笑着点点头,才轻轻的呼了口气出来。
这令璃韵大吃一惊。
本以为锦钏会知道些什么的,不过在她面前掩饰,又有沛香曾说留香被抬走时锦钏连着泪都没掉一滴,所以璃韵心里是有几分提防的。可如今看来,人面部上的小小表情却将一切都表白了出来。
她是有些激动的,又怕人误会,但是心底燃起的对留香还生还的消息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舒心,璃韵全部尽收眼底。
自此,璃韵心底便对锦钏放下了戒心。
倒是梨香的反应出乎璃韵的意料。
就算是一路上已经有所推测,心中大多了然七八分,但是见了实景,听了确实可信的消息,能够很断定留香不会死的时候,梨香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发掘出秘密的激动,也没有对留香的惊讶,似乎早就知道。
也许梨香是已经察觉出什么,觉得留香不会死得这样简单,又或者她一早就开始留心了,虽然面不露色,但是心底仍是有所介怀的?
不得而知,璃韵也只能多留个心眼,暗暗观察。
不觉心里偷着叹了口气,让这一切都快快的结束吧,早日揪出这个幕后黑手,让一切都正大光明起来,自己也能够踏实舒心的生活,不必耍尽这些手段,让自己终日里提心吊胆,看所有人都像个潜伏的敌人似的,不得安宁。
颇为疲累的坐到镜台前,流月和锦钏帮着璃韵除了些头饰,又重新的挽了有些松散的发髻。
璃韵用温湿的巾帕拭了拭脸,拧开早早调好的面脂,薄薄的扫了些在脸颊上,顿时脸色看上去蜡黄,毫无生气。
“还是锦钏有办法,能够想出在面脂里滴入黄色迎春花汁来调色,现在看女乃女乃啊,还真像是月中盈亏呢。”水桃帮着锦钏收拾头饰,都拿两块帕子细细的包好除下来的头饰,一边调侃了锦钏几句。
锦钏绷了绷脸,不免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想到正月里做花色馒头才想起了迎春花。”
璃韵抬眼扫了锦钏,锦钏半红着脸,对水桃头一次这样和她调侃,有些不太适应。
也许是一直被心里的嫉妒蒙了眼,小小的吃些醋,就把锦钏总是哄着谷雪、水桃这些自己带过来的丫鬟的这些小心翼翼,全然的忽略了,现在再拾起来,真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这是门外响起乔妈妈的叩门声,璃韵愣了下,看着屋内还乱糟糟的一片,马上起了身,慌乱中,锦钏拿过茶盅的水,点了指头弹些在璃韵额头,然后把她和水桃推到了门边。
水桃半掩了门,璃韵就让了出去。
“乔妈妈正好过来了?我正打算去给太太报个平安呢。”
见璃韵脸色蜡黄的走出来,乔妈妈不觉吸了口凉气,“女乃女乃的身子要紧啊,怎么还出来了,月事当中一定注意的,不然是要落下病根的。快进屋去吧,太太不过让我来传一声,说是女乃女乃不用过去了,等着那边散了直接带着女乃女乃回府。”停了停,瞧些璃韵的脸色,又道,“不如现在小的给女乃女乃备车,先回府?”
“不用了,我本初来乍到,又是头一次来甘月寺上香,就不好再搞些哥特殊了,还请乔妈妈替我向太太周旋几句。”
水桃便拿出一块小碎银左右瞧了瞧,忙塞在了乔妈妈的手中。
“这哪里使得?女乃女乃病着,这本是我应当的,女乃女乃也不过不想太太操心,这老朽都清楚的……这银子……”乔妈妈攥在手心里,只留着拳头给璃韵看。
“妈妈不过留着平时用度,几次劳烦乔妈妈为璃韵周旋,从前殿跑到厢房来,任这些个不经事的小丫头都要喘喘的,何况妈妈。这点银子,您老就留着买个枇杷川贝膏润润嗓子便罢了。”
乔妈妈自然喜不自禁,给璃韵福了身,然后让水桃搀着璃韵进屋,这才喜着眉眼走了。
见璃韵身边没有外人,水桃抓着了机会,把璃韵带到一旁。
“女乃女乃,今日的事我瞧出些端倪来,”水桃扫了扫周围,眼睛最终落到厢房的窗根,“女乃女乃可想过,留香既然能活着,而且又伪造了一具尸体为她挡灾,一人之力必是不能为的。而这帮她的人,我怕……”
“你是说太太……”
水桃赶紧捂住了璃韵的嘴,“女乃女乃小心隔墙有耳。”
倒吸了口凉气,璃韵对水桃的提醒暗暗的捏了把汗。
能让留香继续活着,还继续在崔府里出没,不是一时半刻,而是已有一年,有这样能力的人,璃韵不用多想便能猜出几分来。
而更加令璃韵悬心的,便是留香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留香没死,那么孩子如何了?是生下了,还是本就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