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因为无子想要纳妾了。
陆氏满脑子盘旋的都是这个事实,可是,嫂嫂该怎么办?为哥哥生了三个孩子的嫂嫂该怎么办?
尽管她一直与宁氏不和,从以前到现在,从来就没有互相看的顺眼过,可哥哥真的提出要纳妾的话,她却不由为宁氏不平。
场面一时凝滞,陆氏不说话,李远鹏不知道怎么说话,陆襄则头疼地轻敲额头,无话可说。
“娘,爹,舅舅!”
外面天黑了,泽芸也玩累了,见堂屋里亮着灯,自然而然便跑了进来,一进屋就看见三个大人脸色都很不好,便也不敢大声说话,打了招呼便悄悄躲到了陆氏身后。
静默许久,陆襄终于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只是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陆氏看着有些心酸,是啊,她都已经为人母多年,哥哥年纪渐渐大了,也终是会老的。小时候那个陪她玩陪她闹的哥哥,如今早已是一家之主,生活的重担压在肩头,很多事也由不得他。
“舅舅,您渴吗?芸儿给您添茶。”
一直躲在陆氏身后的泽芸仿佛突然开了窍,怯生生露出一张小脸蛋,努力微笑着讨好,陆襄愣了愣,心中又叹了口气,“不——”
“对,芸儿你去给舅舅添茶。”陆氏却当机立断,立马将旁边的小茶壶拿下来交给泽芸,叫她去厨房看水,厨房里有个铜壶一直热在炉上,这时候应该又烧开了。
待泽芸蹒跚着离开,陆氏又嘱咐李远鹏过去盯着泽芸,小心别让她烫着。待他一走,便快步上前,将陆襄茶盏里的茶水往地上一泼,原样将盏盖盖了回去。于是乎,只片刻工夫,屋里便只剩了陆氏兄妹二人。
长长吐了口气,陆氏笑着看向陆襄,“多年不见,哥哥跟我可真是生分了不少。”不待陆襄开口,她又若无其事道,“不就是纳妾么,我当是什么大事,哥哥竟这样为难。”
陆氏态度转变的太快,倒让陆襄显得有些无措,“我——”
“只是哥哥要纳妾是哥哥的事,在我家相公面前还是不要提的好。”陆氏慢条斯理地坐下,似是不经意地朝外头瞄了一眼,见没有人过来,才继续道,“最好先跟娘亲跟嫂嫂商量商量,毕竟也不是小事儿。至于我家相公么,只怕也给不了什么好的意见。”
听到这里,陆襄哪里还能不清楚陆氏的意思?他也只能自认干了件蠢事,竟完全没有顾到妹妹的立场。“是我喝多了,妹妹你别在意。”说罢竟灰溜溜地离开了。
李远鹏这时候提着茶壶过来,正跟陆襄擦肩而过,他满脸不解,“你哥怎么这就走了?”
“天不早了,不走还留在这儿作甚!”陆氏轻描淡写,重新拣了个干净的茶杯,让李远鹏给她泡了茶,“我们也早些睡吧。”
泽芸慢慢走进来,又马上被陆氏抱着去旁边房间睡觉,她趴在陆氏肩头,咬着唇默默无语,却情不自禁仰头望着朗朗星空,虽然才在舅舅家呆了两天,可她却已经想回家了。
……
次日,陆襄果然没再出门,一家人吃了早饭,陆襄便散去仆侍,表示有事要说。陆氏心知肚明他所言何事,不由同情地瞟了一眼宁氏。
宁氏被陆氏看的浑身都不舒服,抱着陆欢坐在一侧,有些不耐烦,“你要说什么倒是说啊,这一大家子都杵在这好看哪?”
陆襄对她本还有几分歉意,见她如此态度,冷哼了声,挺直了腰杆斥道,“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
宁氏一时语塞,恨恨将头别过一边。
“先把孩子带下去吧?”
陆氏觉得这时候孩子在场不好,便开口请求,陆襄点头同意,陆氏便请陆欢先带妹妹下去玩,陆欢不屑地哼了声,“我才不带她玩呢!”
陆氏脸色微沉,还没来得及发作,陆襄却先开口骂道,“身为主人,一点待客之道也不懂!这便罢了,身为表姐,也该多多爱护表妹,多大的人了,还闹什么性子!你娘平日就这样教的你吗?”。
陆欢哪里被这样骂过,愣了愣,哇的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躲到宁氏身后撒娇,宁氏觉得陆襄今日尤其不对劲,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站起身就叉腰骂道,“你这是嫌弃我哪?怎么,做牛做马伺候了你这么多年,这时候妹妹回来了,觉得有靠山了,要反了天了?”
宁氏人长的壮实,嗓门也大,这一嚷嚷,陆襄脸色顿青。在外人眼里,他一向是畏妻的主,便是妹妹只怕也这样看。可谁知道他其实只是不想与女人吵架,何况女人嘛,又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多顺着点儿也就罢了。是以这么多年,不管宁氏如何变本加厉,他都默默隐忍了下来。可是这时候,她却还要在妹妹妹夫面前给他脸色,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莲儿,你就不能少说几句?”一直当隐形人的吕氏这时候终于开口了,她面色不虞,嗔怪地瞪了眼宁氏,“襄儿到底是你相公,一家之主,你对他吵吵嚷嚷的,却是什么样子?”
陆氏垂眸,只觉得心里的火焰哧哧烧着,简直要把心肺都烧烂了。她虽然一直与宁氏不和,可心里却只当她性格如此,本心却是不坏的,没想她对哥哥说话也这样不客气,这些年,也不知哥哥是怎么过来的,难怪他想要纳妾,如此悍妻,谁受的了?
宁氏却犹不知收敛,倒退了几步,满脸不可置信,“娘,你怎么也这么说?”她蓦的回头,恶狠狠盯着陆氏,“陆湘琴,是不是你,一定是你昨夜说了什么!我说呢,怎么相公昨天从你们那回来就一直不对劲!”
好一招祸水东引,陆氏冷笑,轻轻拍着泽芸的背,将她护在身后,慢悠悠道,“嫂嫂这是什么话,我早已经出嫁为妇,哪里还做得这些龌龊事?昨夜我可是什么也没跟哥哥说,你也犯不着将火头引到我这儿!”
李远鹏也连连点头,帮自家娘子辩解,“昨夜兄长大人过来,只是坐着喝了口茶,只片刻就走了。我们的确没说什么。”
宁氏不依不饶,“嘴长在你们身上,谁管的了?你们夫妻又是穿一条裤子的,为自己说话,谁信?”她越说越来劲,把两日来家中所有不顺的事都推到了陆氏夫妻头上,“你们一来——”
“说够了没有!”陆襄终于震怒,狠狠拍了下桌子,“有完没完!”
宁氏满肚子的话于是被吓了回去,她虽然性悍,可在陆襄动了真怒的时候却也不敢硬顶,乖乖坐了回去。
“娘,正好妹妹妹夫也在,便为我做个见证。”
吕氏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嘴唇哆嗦了几下,没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陆襄于是冷声对宁氏道,“夫人入我陆家门已有一十三年,至今未诞下子嗣,为我陆家香火着想,纳妾势在必行,烦夫人近段时间多多留心,五月里便挑个日子将人迎进来吧。”
“什么,你要纳妾!?”
才安分了一会儿的宁氏腾的就跳了起来,身资矫健地仿佛苗条少女,“陆襄,你再说一遍!”
“我要纳妾,还请夫人早做准备!”
陆襄眯着眼,盯着宁氏,“怎么,夫人可觉得哪里不妥?”
不妥,当然不妥!宁氏只觉得心里头堵的慌,想说什么,可看着陆襄冷漠的表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好象塞了棉花,哽的难受。
倒是陆欢似懂非懂的蹙起眉头,拽着宁氏的衣袖,“娘,什么是纳妾?”
“纳妾,纳妾就是——”宁氏哽咽着弯身模模陆欢的脑袋,不知如何跟她解释。
泽芸看着仿佛突然变成弱女子的舅妈,心里酸酸涩涩的。她虽然年纪小,可从爹娘的表情,和舅舅的语气中,隐约意识到了纳妾的意义,可是,为什么舅舅一定要纳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