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爱看这书怎么了。”泽芸火气腾的上来了。怎么这人这么讨厌,连她发呆也要管,看什么书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钟离清没料到泽芸这么容易就生气了,暗想自己不能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瞅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泽芸好半天才安静下来,拾起刚刚被甩在地上的《佛家大著》,眼里闪过懊恼。她是爱书的人,刚刚那样摔书实在是不该,好在她力道不大,书也没有丝毫损坏,不然不说赔偿,她自己都要心疼死了。
将书小心放回书架,泽芸开始找自己想看的书,无奈这一排都是佛家典籍,她便绕到隔壁书架再看,一本书还没找到呢,突然听到一阵清冽的琴音,手指便不由停在了堪堪划过的书架上。
很优美的调子,只是和缓的很,似乎只是信手拈来。随意坦荡,在这混杂着浅浅檀香的房间里却意外的合拍,泽芸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又陶醉其中。
弹琴的人,是那个钟离清吗?
泽芸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循着琴声找去,果见钟离清面前摆了一架琴,而他目视前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琴弦,看似漫不经心,可在他手指尖流淌出来的曲调却依旧动听。
泽芸歪着头打量着钟离清俊秀的侧影。不得不说,在她所见过的人中,如钟离清这般气质的实属少数。这不仅仅是相貌上的,而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东西,没来由的让人感觉很安心,却情不自禁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脑海里突然又跳出另一个身影,是有段时日没见的陈嘉。
陈嘉也是长相极好的,她最喜欢看他发怒或浅笑的模样,生动的很,情不自禁就会在心里笑开。
琴声突然停了,泽芸也从自己的遐想中醒过神来,诧异地看向钟离清,却见他正冷冷地看向这边,神色实在称不上好。
“我,我没打扰你吧?你继续弹。挺好听的。”
泽芸心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吧?难不成就惹到这人了?可还是心虚地道歉。钟离清果真就继续了,只是这次的曲子明显急了很多,手指拨的飞快,让人眼花缭乱。
泽芸觉得钟离清并不喜欢她打扰,心里也窝了股火,索性直接冲出了书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书院这么大,她又不是非得呆在书馆。
在路上走了一段,只觉得明明是白日,天却越来越暗,没走多远,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一片片的,落在她斗篷上,落入草丛中。
心里有片刻的惊喜,但很快就被自己此刻人还在外头的事实给扑灭了。下了雪路就不好走,何况她只身出来,连把伞都没带。要知道书馆离芳菲苑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怎么办?是折回身去书馆避雪,还是赶紧的跑回芳菲苑?
想到刚刚钟离清的态度,泽芸咬咬唇。还是飞快地向前奔,只希望能尽快赶回宿舍。谁知道雪却越飘越大,很快从原本的指甲盖般大小,变作了鹅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
还要继续跑么?茫茫大雪中,泽芸竟然停住了脚步,呆呆的站在了露天之下。
不过须臾,雪花便将路旁都覆上了一层雪白,她枣红的斗篷上也沾染了雪色。路边光秃秃的枝干上亦积了一层盐霜般的白雪。
索性便不走了吧。泽芸紧了紧斗篷,走进了最近的亭子里,虽然不能遮风挡雨,好歹总能避些风雪,比傻乎乎在外头跑好多了。
想起身上铺满了雪花,泽芸一狠心便月兑下了斗篷,颤抖着使劲拍打,将上面的雪花拍去,然后才哆嗦着穿回身上。
风雪更急,这一折腾,泽芸只觉得浑身发冷,半天也暖不回来,望着越加肆虐的大雪,只能在亭子里来回走动,搓着双手。
早知道刚才就留在书馆了,有炭火烤着,总好过现在吹冷风。泽芸脸色苍白,唇色发紫,暗恨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这下倒好,既回不了宿舍。又去不到书馆,这雪要是下上一两个时辰,保不准她就被冻死了。
可想到自己做这一错误决定的起因,泽芸又怪起了钟离清,要不是他一直不给好脸色,她至于气得跑出来吗?不跑出来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手脚越发冰冷,泽芸不得不在石凳上坐了,然后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却还努力抬着头,观察着四周景物。也不知这里离哪儿最近,或许可以先去借个火。
火啊火,泽芸无比怀念起火炉炭盆,冻得麻木了,她竟不知还能做什么。雪越飘越大,竟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四周更是一个经过的人也没有,难道她运气真就这么差,要被活活冻死在这吗?
艰难地转过脖子,泽芸觉得这里还是离书馆近一点,罢了,还是跑回书馆吧,就算被雪沾湿了,不是还有钟离清吗?他再坏也不至于不管她。
裹好斗篷,死命地在地上跺了几脚。泽芸又往回跑,跑了许久,才终于跑到书馆前面,深吸一口气,掀开厚重的门帘便迈了进去。
暖气扑面而来,被冻惨了的泽芸却止不住一阵哆嗦。
“师兄,师兄!”
有气无力地唤了几声,泽芸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钟离清闻声而来,惊讶地看着满身雪白的泽芸,“你这是怎么了?”
泽芸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明明已经到了温暖的环境,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想把斗篷月兑掉都做不到。
“别坐在地上。”钟离清扶起泽芸,才发现小女孩似乎真是冻坏了,脸色惨白,他犹豫了会儿,便月兑掉她湿哒哒的斗篷,然后将她抱了起来,送到角落一个火盆旁边,“我去倒水给你。”
泽芸依旧蜷缩着不动,身子微微颤抖着,仍没有缓过神来。待钟离清拿了热水过来喂她喝下,她的脸色才稍稍正常了些。
“好点了吗?”。
钟离清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很显然,刚刚泽芸跑出去不久就下雪了,可她不知怎的却没在第一时间回头,非得冻得受不了了才跑回来。这当中,若是说没有他的关系,连他自己都不信。
泽芸低低“嗯”了声,没什么精神气。钟离清叹了声,又为她倒了杯水,让她拿在手里,又取来她的斗篷,在火上慢慢烘干。
“师兄,我困。”
半晌,钟离清烤干了半边斗篷,正要换一面,却听到泽芸低低的声音。这一声“师兄”,唤的他心肠一软,再回头看去,却见泽芸已经闭上眼似乎睡了。
钟离清继续烤干斗篷,抖了抖,才将温热的斗篷盖到熟睡的泽芸身上,手指无意间触到泽芸的脸,才发现烫的厉害,他一惊,又在她额前探了探。糟糕,发烧了!
“泽芸!泽芸!”钟离清推了泽芸几把,泽芸只是喃喃了几声,眼睛却始终闭的紧紧,脸颊也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真是得了风寒了。这病症说严重不严重,可若是不能及时处理,还指不定发展成什么样!
钟离清坚定地拍了拍泽芸的脸颊,试图将她唤醒,泽芸却始终毫无反应,昏睡过去。
心下不由一沉,钟离清为难地看了眼飘着雪花的窗外。这天气,他当然不可能再抱着泽芸去求医,可是,若是他独自前去医馆找大夫,泽芸一人在书馆又无人照应——
不管怎样,钟离清还是决定先做一些措施,比如,取了毛巾在冷水里绞干,然后敷上泽芸的额头;又强迫她喝下几口温开水;担心斗篷不够保暖,他又拿了自己的皮裘来为她盖上。
看着泽芸苦兮兮蜷缩在椅子上的模样,钟离清叹了叹,还是抱她去了隔间,那里有一张床铺,平时都是余老先生休息用的,余老先生不在,便是他用。
钟离清素有洁癖,本不喜欢让别人睡在他床上,如今别无他法,也只有将泽芸抱了进去,放她在床上躺好。为她盖上被子,又加上皮裘。火盆也移来一个搁在床脚。
当务之急还是要去请来大夫。钟离清又喂泽芸喝了口水,拍了拍她的脸颊,然后才撑起伞,转身出门。
待钟离清找了刘大夫回来,为泽芸把了脉,刘大夫顺手就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嘱咐钟离清去煎。钟离清面露难色,这是书馆,哪里还会另配煎药用的砂锅呢?
“啧啧,我就说这小姑娘身体不好,这短短半年,只有她是我医了不下三次的学生,小小年纪就这样,还不知大了以后要怎么办哟。”
钟离清听了心念一动,“刘大夫,您说她身体不好?”
刘大夫吹了吹胡子,“可不是,两次中暑一次伤寒,这是第四次了!”
真是可怜,钟离清看着被窝里露出的那张稚女敕小脸,心里生出一丝怜意——
“小子诶,你怎么还不去煎药?”
“我马上去!”
钟离清不得不又冒着大雪出去找管事要砂锅,然后赶回来把药煎上,这一来二去的,额上竟也冒出了一层薄汗。庆幸的是,雪终于停了,入眼一片银装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