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繁说完，便挥挥手让她离开了。时近正午，竟也没留她用饭。泽芸出了门，婉拒了李少鹏和沈氏的挽留，径自回了自家院子。
晚上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李远鹏随口问起了陆氏关于那边宅子的情况，泽芸倒还没什么，李雁珍马上好奇道，“什么宅子？”
陆氏撇了李远鹏一眼，示意他自己说，于是李远鹏思忖了下，尽量用很平静很委婉的语气跟李雁珍说了近日就要搬出去的事。
李雁珍听完，惊讶之下竟失手打翻了饭碗，人也站了起来，“什么，你们要搬出去？！”
她忍不住瞟了陆氏一眼，忍气道，“是不是大姐住这儿惹你们不愉快了？若是这样，大姐搬出去便是，你们这算什么！”
李远鹏忙道不是，“大姐你误会了，实在是我们夫妻两个住这儿不方便。”他犹豫了会儿。搁了碗筷，“其实大姐你也知道，自从搬来这城里，我们的日子过的反而还不如乡下了。”
李雁珍沉默着，没表态，李远鹏于是继续道，“乡下有地，至少饿不着咱们，可是城里要讨生活就是难上加难。”顿了顿，他看了眼陆氏，“前些日子我跟湘琴出门摆小食摊的事，大姐你是知道的。至于爹他老人家是否清楚，我也不敢说。只是毕竟爹他现在办了个书院，名声在外，若是因为我们夫妇给他抹黑，我心里决计是过意不去的。”
“那跟你们搬出去住有什么关系？”
李远鹏叹道，“搬出去住，至少不用再顾忌家里，也不怕给爹丢脸，咱们做些什么营生的也方便。”
“只是这样？”李雁珍将信将疑，若果真如此，她倒真是多心了。
“可不就是这样！”
李远鹏笑笑，“这事儿迟早也是要跟家里人说的，大姐你跟咱们住一块儿，早点知道也没事儿。至于爹那儿，我琢磨着这两日亲自告诉他吧。”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这事儿是由他亲自告诉李繁的。而非从李雁珍嘴里听到。李雁珍并非蠢人，点头答应，“这事儿我不说出去，只是二弟你总归还是早点告诉爹的好。”
李远鹏听了连连点头，李雁珍这才问起要搬到哪儿去住，宅子如何之类的话，李远鹏拣些无关紧要的话说了，最后道，“现在主人家还住着呢，马上就过年了，也不敢大动，搬过去估计也是乱糟糟的，等日后一切都好了，定是要请大姐过去看看的。”
李雁珍“唔”了声，没再说话，重新端起饭碗，就着将冷的饭，一口一口划拨到嘴里。
虽然李远鹏讲的清楚，可她心里仍然存了疑窦，怀疑未尝弟妹不是有避开她的意思，瞧瞧刚刚二弟说的。现在乱糟糟的，等“日后”好了再请她过去“看看”。谁知这“日后”是什么时候，这“看看”就真的只是“看看”了吧。看起来他们是真不愿意再与自己住同一屋檐下了。
李雁珍心里虽然不舒服，却到底还有几分骨气，觉得既然都遭人嫌了，总不能再死皮赖脸的要求跟着搬出去。若不是现在搬离了李府，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她倒是情愿自己搬出去住。
陆氏对李远鹏的表现很满意，难得他没有再感情用事，说些混话。在她看来，只要能顺利搬出去，自己一家人就又可以恢复到以前的平静。小两口自然可以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也无需总为些小事争执。
“今儿也就是把院子都清理了，我顺便请师傅们在院子里做了个秋千架，又砌了洗衣台。”既然李雁珍已经知情，她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索性直说，“我琢磨着年前要想重新粉刷是来不及了的，便只把院里院外打扫干净便也是了。”
李远鹏完全赞同，“的确也不需要大动，那院子里就是堆的杂物多，平日里胡师傅也没时间料理，才荒下来的。”
陆氏笑笑，“说到荒，我倒觉得即使把那些杂物都清理了，院子还是显得没什么生气。要不咱们去山里挖些花草来栽上？”
一直在旁听的认真的泽芸闻言马上跳起来，“好啊好啊，娘，您带我去！”
陆氏嗔了她一眼。还未开口，李远鹏却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你们啊，说风就是雨，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冬天的，上哪儿挖花草去？”
母女俩一想也是，不由都有些垂头丧气，陆氏更是一想到整个正月都要在那荒凉的院子里过，就很是忧郁。
李远鹏见状笑道，“咱院子里的几盆花搬过去便也够了，反正离开春也没几日，到时候再去找些喜欢的花草来，不是更合适？”
院子里的几盆花的确都是陆氏先前种着的，本来陆氏还以为李远鹏会让她把花留下给李雁珍，此刻一听可以带走，马上换上了笑颜，“相公说的是。”
吃完饭，李雁珍照旧马上回了房间，聂君霞却犹犹豫豫的留了下来，跟在泽芸旁边与她说话。
“芸儿，你们真的要搬走吗？”。
泽芸点头，“既然爹娘都这么说，那就是要搬走的了。”
聂君霞闻言眼神一黯。“那以后——”
“以后就你跟姑姑住在这院子里了，宽敞很多。”
聂君霞叹道，“我跟我娘都是外人，寄人篱下已是万不得已，又怎敢独占这院子呢？”
“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你们可是我嫡亲的表姐和姑姑呢。”
泽芸的话并没能安慰道聂君霞，她仍耿耿于怀于自己寄人篱下的事实，泽芸无奈，只好换个话题，转移聂君霞的注意力。
“不过表姐，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打算？”聂君霞眼里闪过茫然。“什么打算？”
“我听说大姑父家里可是大户人家，你们不打算回去吗？”。
聂君霞苦笑，“我爹都已经不在了，我跟我娘又是被赶出来的，便是想回去，又如何回得去？”
“可是我不是还有一个表哥，仍旧留在聂家吗？”。
听到泽芸提起表哥，聂君霞眼里一阵恍惚，是啊，她还有个大哥聂君远呢，也是如今聂家长房唯一的嫡孙。
“我大哥他——只怕也并不欢喜我跟我娘回去。”
聂君霞喃喃道，泽芸听不分明，“什么？”
聂君霞却不愿多说，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又一直是李雁珍的心头刺，她怎么好再提起此事，徒惹不快？
“其实我觉得表哥也应该过来，毕竟现在爷爷办的松茂书院名声在外，他是爷爷的亲外孙，也该在书院上学才是。”
聂君霞心里一动，以往聂君远不过是由请到家里的先生来授课，虽然请的先生也非泛泛之辈，可哪里能接触到如书院般如此之多的先生和书籍？她虽未进过书院，却早对泽芸口里的书院心生遐思，恨不得自己也能入读。
只是，这事儿她却做不了主。聂君霞咬住了唇，说起来她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她那位哥哥了，倒真是想念的紧。倒并不担心他会过的不好，毕竟他是聂家独孙，只怕女乃女乃她们疼他还来不及呢。
“唔，天都黑了，我有些冷，还是先回屋了。”
泽芸见聂君霞一直怔怔的发呆，对她的话似未听见，不由也放弃了继续与她说话，转身回屋。聂君霞呆呆坐了一会儿，也慢慢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陆氏又在胡师傅的院子呆了一整天，晚上带回来好消息，说是都清理好了，即刻可搬过去。于是李远鹏当晚就带着陆氏进了二院，去跟李繁说起这事儿。
“什么，你们要搬出去住？”
不仅李繁，李少鹏夫妇也是一惊，“好好的，干嘛要搬出去住呢？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大哥大嫂你们尽管说便是，何苦花那个冤枉钱？”
李远鹏不好再把跟李雁珍说的那番话摆到李繁面前来说，只是含糊其辞，无非是希望有自己家业，一家人要早作打算之类。
李少鹏闻言黑了脸，“大哥，你这话说的，却真叫我们无地自容。”
李远鹏忙道，“我是长子，自然是不能比的，你别多想。”
李繁很不高兴，眉头皱的紧紧。虽然他早有察觉，却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
“房子都找好了？”
“嗯。”提到这个，李远鹏明显有些兴奋，“就在东市附近的灵境巷，房主是与我一同做工的胡师傅。”
听到“胡师傅”的名字，李繁眉头一跳，原来泽芸说的倒并非假话，“就是那个独居的老人？”
“不错，爹您也知道他？”李远鹏小有意外，李繁并未解释。
“他那儿院子比这儿大吗？到底是个外人，你们一家子要与他住在一块儿，别人要怎么看？”
李远鹏知道李繁误会了，连忙解释，“胡师傅过了年便要赶去衢州投奔他的儿子和媳妇了，日后院子里也就是我们一家人住，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繁神色稍霁，“都定了？什么时候搬过去？”
“打算明日就搬！”
这么快？李繁闻言扫了李远鹏一眼，又淡淡撇过陆氏，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威严，“既然都决定了，还与我说什么！”
李远鹏不知李繁是真生气了还是怎么的，也不敢接话，又说了几句，便带着陆氏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