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随便收你的东西!”
泽芸一话既出。气得刘舒媛立马起身,把泽芸挂在一旁的斗篷拿了回来,紧紧搂在怀里,“既然不收我的东西,那这斗篷也趁早还给我罢!”
说罢气呼呼别过头去,胸口起伏,却再不肯多看泽芸一眼。
泽芸顿时脸色通红,即使知道刘舒媛本是好意,却仍然难堪地几乎要掉下泪来,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却到底一个音节也未发出。
二人僵持了许久,刘舒媛渐渐消了气,回头一看,才愕然发现泽芸竟然抱着她的旧棉衣在哭,眼泪一滴滴落在她手中棉衣上,偏偏却咬着唇,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刘舒媛只觉得心里针扎一般,暗道自己混账,连忙好声好气哄着泽芸,“芸儿,你怎么哭了呢?刚刚是我话说重了。你别当真啊。”
她急忙把斗篷又递了过去,“喏,斗篷是我借你的,现在还是给你用,不哭了啊!”
刘舒媛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泽芸更是羞愧交加,眼泪噼里啪啦掉的越加厉害,手心手背轮着抹也抹不干净。
刘舒媛手足无措,只能呆呆的看着泽芸无声的哭泣。她想不通,明明只是一言不合,为什么泽芸却要哭的这般厉害?她却不知,这段时间众人的排挤,蜚语流长,泽芸变得敏感脆弱,当最要好的朋友一句无心之言正中她弱点时,她除了哭别无他法。眼泪源源不绝,似乎是要把近两个月来的委屈统统哭尽!
许久,泽芸终于止了哭,眼眶微红,默默地将被眼泪打湿了的旧棉衣扔到了木盆中,然后拉开门就要往外走。刘舒媛急的一把拉住她。
“芸儿,你疯了!外面这么冷!”而且你根本也洗不动这棉衣啊。
泽芸低着头咬着唇,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她并不是在生刘舒媛的气,事实上,她心里清楚的很,众多同窗。或许只有刘舒媛是真心待她好的。只是她心里跟自己过不去,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是很讨人厌,也难怪大家都要排挤她。
“芸儿,别跟我犯别扭了好吗?”。
刘舒媛终于求饶,“呸呸呸!你只当我刚刚是说了胡话,全部忘掉好不好?”
泽芸抬起雾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舒媛,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清澈,“舒媛姐姐,是我不好。”
终于说话了!刘舒媛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她夺下泽芸手中木盆放在地上,佯作生气状,“这么冷的天气你还要出去,冻坏了还不是要我照顾你?你是存心要连累我吗?”。
“我没有,我不是。”
泽芸小小声地辩驳,却知刘舒媛并不会真怪她,“我就是心里难受。想做点儿事。”
傻姑娘!刘舒媛心里叹了声,将泽芸紧紧抱住,似乎这样就可以给她温暖。泽芸投入刘舒媛的怀抱,光滑的布料擦着她的脸皮,她的脸渐渐热了起来,眼里似乎又聚起泪意。
“好了,你要想做事,咱们就把这几件棉衣改了,好不好?”
刘舒媛放开泽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些生分的话可别再提,不然我要翻脸的。”
泽芸哽咽着点了点头,刘舒媛便轻轻捏捏她的脸颊,“那笑一个,芸儿的笑涡最可爱了!”
泽芸扯了扯嘴角,好半天才终于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两人前嫌尽释,又欢欢喜喜一道研究要怎么改衣服了。
俗话说“近朱者赤”,泽芸在乐观骄傲的刘舒媛开导下,渐渐恢复了自信,她明白出身不能选择,在书院里却可以比较学习成绩。于是越发努力的学习,闲暇时在宿舍,也借用刘舒媛的琴,开始古琴入门。
琴棋书画乃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虽然泽芸之前选修的乐器中并没有琴,可在刘舒媛贴身指导下,却也学了一二。当她终于能连贯地弹奏简短的一节乐曲时,那种欢欣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对,就是这样,很好!”
刘舒媛也惊叹于泽芸在乐理上的天分,或者不是天分,勤能补拙,以她的年龄资质,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此成绩实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书院已经下达通知,腊月初一到初三是为年终考察的日子,初五即开始放年假,直到次年正月十八才开学。此考察亦是一年一度的升班考察,表现好的升班,表现不好的降级,若是丙班的学生表现太差,就直接予以退学处理。
女子班虽然没有升班降级之说,可毕竟这次的考查成绩是要红榜张贴在芳菲苑和朝晖院内的,是以人人都卯足了劲儿,势要比别人强出一头,不愿做那落后的小鸟。
泽芸倒并不怎么担心,平日的课程她都听的懂,也记的熟,只是不知考察究竟是以何形式进行,到底有些焦灼。
腊月初一这一天很快到了。
照旧是在朝晖院自己的位子上。教授《诗经》的吴先生,教授《道德经》的柳先生,教授《论语》的卓先生,教授《礼记》的李先生,四人先后进门,同时立在讲堂前,众人顿感压力。
四位先生侧首交流了一番,最后由德高望重的李先生代表发言。李先生往台上一站,威严自然而然散发。
“本月初一到初三,这三天是我书院年末考察的日子,考察的无非是大家对一年所学掌握如何……经我跟几位先生商定。考试以计分方式进行,每门课满分为十分,总分达到四十分即过关。”
马上便有人惊呼出声,“那岂非每门课都要满分才行?”
李先生不悦地扫了眼出声的学生,沉声道,“除了《诗经》、《论语》、《礼记》和《道德经》,还有一门《乐理》亦在考察之列,只是乐理的考察时间在每天下午,届时自去乐坊找蔡先生便是。”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可算起来,五门课要达到四十分,平均下来每门课还是要达到八分才行,恐怕不容易,不免又是心头惴惴。
“大家莫要担心,此次考察并不难,只要平日里认真听课的,便是满分也不在话下。”吴先生一席话稍稍安抚了众人的心。
“不错,也许只是抽一两章节背诵或是默记,也有可能只要解释文意,考察方式会以抽签方式决定。”卓先生开了腔,大家才静下来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柳先生最后做了总结分配,“现在大家分成四组,第一排的先到左厢房考察《诗经》,第二排的先到右厢房考察《道德经》,第三排左厢房《论语》,第四排右厢房《礼记》。每次仅往一人,从左边开始。”
讲堂的位子本来就是按照四排五列分配,刚好四门课,倒是分的完完全全。
坐在最左侧的显然压力最大,四位先生一出门,就得分别跟着出去,一点准备时间也没。泽芸抬头看着正要从面前经过的刘舒媛,轻轻喊了声,“舒媛姐姐。”
刘舒媛回眸一笑,她是坐在最末排最左边的,此去考的是《礼记》。
“放心吧,《礼记》我早就倒背如流了。难不倒我!”
送走刘舒媛,泽芸双手平放在膝上,调整着呼吸,她是第一排左二的位置,下一个就轮到她了。说一点不紧张那是假话,可要说紧张么,她又着实不知该紧张什么。毕竟《诗经》是她最爱上的课,每次听吴先生念来都觉得韵味十足,自己私下里也没少花工夫看。
却不知都会考些什么。泽芸坐直了身子,她一刻也没忘记,自己必须以优异的考察成绩来证明自己,决不能叫人看低了去!
“喂,你紧张不?”
却是旁边的姚郁儿探头来问,瞧她鬼头鬼脑的模样,仿佛在说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又什么可紧张的。”
泽芸垂着头,也没正眼看姚郁儿一眼。话说姚郁儿虽然一贯与她作对惯了,却也不似其他人一般,眼里带着鄙夷。她看她就是纯粹的不顺眼,没事找事,却是没有坏心的。泽芸看的清楚。
“哼,你最讨厌了,每次问你话都是这么一副死样子!”
姚郁儿很容易就又生气了,气哼哼别过头去,可不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头过来跟泽芸说话,“你说都会考些什么呀?柳月儿都去了半天了也不见回来!”
“你应该称呼她‘素心’。”泽芸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却也忍不住抬头往门口望了望,等待的时间最是折磨人,还不知什么时候柳月儿才会结束考察,来换她去。
“素来素去的,谁知道什么东西!”姚郁儿不悦地嘀咕了几句,见泽芸一副不想跟她说话的模样,只能悻悻住了嘴,却转头去跟另一边的林锦霞(素华)说话。
好半天,泽芸只觉得似乎都该到晌午了,刘舒媛才在门口露了脸,淡淡唤了她旁边的周畅(素明)出去,泽芸招着手想跟刘舒媛说几句话,刘舒媛却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又离开了。
怎么?不是考完了吗?还不进来?
泽芸心里格的了一下,或许考察没她以为的那样轻率。刘舒媛明明应该考完了却没有进来,肯定是先生的意思,难道是怕她透露考题?
“素扬,该你了。”
却是柳月儿回来了,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叫泽芸出去。
泽芸脑袋里还在想着刘舒媛,怎么柳月儿考完了都能回来,刘舒媛却不能呢?心里有疑问,不自觉就问了出来,柳月儿犹豫了会儿,还是轻声答道,“许是李先生需要她从旁协助吧。你还是过去吧,吴先生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