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睡的香甜,次日睡到自然醒。起来的时候竟然还不到晌午,陆氏察觉到屋里有了动静,便拿了火盆进来,放在屋里,又端了热水让泽芸洗漱。
于是从起床到穿衣到洗漱,泽芸竟也没觉得这么冷,待收拾妥当,迫不及待推窗一看,果见院子里又积起了一层新雪,只是看着并不如上次的厚,许是因为下雪时间也短许多的缘故。
“先去吃点东西吧?”
陆氏一边端着脸盆准备出去,一边招呼泽芸去吃饭,泽芸贪婪地望着院子里面白茫茫一片,头也不回,“我还不饿!”
“哪能不饿,睡了一晚上的,怕是饿过头了吧?听话,娘帮你先盛好粥。”
泽芸下意识的模模肚子,扁扁的,可是真不觉得饿,也没什么胃口。不过看陆氏匆匆离开。泽芸还是听话的跟了过去。
头夜吃了太多,第二天的清粥小菜便显得格外对胃口,但泽芸仍然只是喝了一小碗粥,桌上的玉米面馒头和馅饼都没动。
陆氏想到下午还得去拜年,这时候吃多了也不好,便也不再催她,摇摇头收拾了碗筷。
泽芸帮着擦了桌子,然后又跑去院子里玩雪。好吧,其实她也没那么爱玩雪,明明怕冷的紧,要不是怕过年呆家吃多了又不运动发胖,她才懒得动呢。
随手捏了个小雪球,然后往边上一放,顺着一路往前滚雪球,很快雪地上就出现了一道痕迹,雪球越滚越大,痕迹便也越来越宽。
“爹爹,立青哥哥,帮我堆雪人!”
泽芸一边叫着,一边将脑袋大的雪球推到一边,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她的一双手都冻得红通通的,甚至微微发热。极冷和极热的感觉,实在叫人难以形容。
陆立青听见泽芸招呼,便先跑了出来,依样画葫芦开始滚雪球,院子里的不够。便又将雪球滚到了门外,然后把泽芸先前的那个小的,放了上去,雪人的雏形就出来了。
李远鹏也笑着出来凑热闹,他随手捡起雪地里的半截鞭炮筒,捏了捏,便安在了雪人脑袋的中间位置,于是雪人就有了鼻子。
陆立青也捡了几根树枝,挑形状好的稍微加工一下,插在雪人身上,便成了雪人的手。泽芸蹦跶蹦跶的拿了两块小石头,安在了雪人鼻子上面,雪人于是又有了一双眼睛。
“还差个嘴呢!”
这也不难,陆立青将刚刚修剪树枝用剩的一段稍微弯曲的小枝条拿了过来,轻易就安了上去。于是一个雪人就成型了,正好站在家门口,笑嘻嘻看着来往路人。
泽芸拍手直乐,仿佛忘记了手有多冷,拍手的时候只感觉两只肿的馒头一样的手再互相拍击。
邻居有路过瞧见的,不由也啧啧看稀奇,有小孩的人家。也开始滚雪球堆雪人,不过因为昨夜放过鞭炮,底层的雪都粘了鞭炮纸,不若泽芸家这只雪人的雪白可爱。
陆氏忙完了出来,见一个人也没有了,院门开着,探头出来一看,便看到三个守在门口嘿嘿傻笑的人,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三个,还不回来洗洗手,晚点儿还得去拜年呢,新衣服才穿上的,可别就弄脏了!”
……
过了晌午,一家三口准备出发的时候,陆立青照旧含笑在一旁看着,陆氏整理好要带的年货,回过头瞅了他一眼,“立青,你也收拾收拾,一道去!”
“我去?”
陆立青受宠若惊,不可置信,“伯母你们不是去拜年么,我怎么好意思跟去。”
“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一家人!”
陆氏不以为然,“这么多年了,今天便一起出去看看,也见见芸儿的爷爷叔叔们。”
陆立青推辞了一番,终究不忍拂她好意。整理干净,跟着一块儿出门了。
路上陆氏和李远鹏走在前面,陆立青跟泽芸走在后面。
李远鹏不知陆氏今日特地要带陆立青过来的含义,便趁机问了几句,陆氏不由往后看了看,小心照顾着泽芸的陆立青,身材颀长,脸色温柔,样貌虽然没什么大变化,却不再是个孩子了。
“立青他,跟那陈家少爷差不多年纪吧。”
“不错,过了年就有十六了。”
“十六了,也不小了,顶多再拖个两年,也该娶妻了。”
李远鹏一愣,似乎有些理解了陆氏的用意,不由有些愧疚酸涩,“湘琴,是我对不住你!”
陆氏苦笑,“说什么傻话,是我自己不能生,对不住的人该是我才是!”
两个人于是互相搀扶着,沉默着走了一段。除了泽芸再无所出。一直是陆氏的心病。虽然她从不认为只一个女儿有什么不好,可是其他人难免总是要有看法的。
算起来,陆立青与他们一同生活也已经整三年了。这三年间,陆立青一直安分守己,也帮衬了家里不少。之前泽芸常年不在家住,他们渐渐的,就几乎将陆立青当了半子看待,有吃的少不了他一份,有穿的也必不会忘了他,陆氏甚至想过,若实在不行。便将陆立青招做上门女婿也是好的,至少泽芸就不用嫁出去,他们夫妇也有了依靠。
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泽芸明明还这样小的年纪,却已经要准备定亲了。想到这,陆氏心里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女儿能找到喜欢她的人,以后定会好好待她,她又多了个人疼;可是转念又想到今后女儿将会嫁到别人家,对着别人喊爹娘,她又难过的不行。
可不管怎样,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将来吃穿不愁,再有几个孩子,有时间能回来看看爹娘,便也够了。
可是陆立青却要怎么办?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的家人来找过他,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过要找亲人的意思,似乎他的确已经是孑然一身,再无处可去。
名不正言不顺的让他留在家里,虽然不曾薄待他半分,可传出去,总让人觉得有私心。陆氏一向是好面子的人,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他们夫妇会被指着脊梁骨骂,说他们是故意请个不要工钱的杂工,什么活计都要他干。
自己的肚皮这些年仍然没有动静,怕真是不会再有了。这时候没个儿子在膝下,女儿又是迟早要嫁出去的,他们两个,也总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只要收下陆立青做义子,一切问题都将不复存在。
其实最早胡师傅就曾经提议过,可当时陆氏满心的不欢喜,觉得胡师傅是咒她生不出儿子。可现在看来,胡师傅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且不说这陆立青的确性情温和,人品上乘,知恩图报;他们若收了他做义子。即使自己再没生出孩子,好歹也有个依靠;若是有幸还能得子,这陆立青便是长兄,庶不夺亲,反而还会帮忙多多照顾幼弟,根本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陆氏现在想通了,看陆立青便越看越觉得顺眼,趁着过年,便打算先将他带去给各房瞅瞅,最主要是探探老爷子的口风。
李远鹏显然领会了她的意思,其实他对儿子女儿什么的也并没考虑太多,有了体贴的娘子和可爱的女儿,他于愿足矣,至于什么养儿防老的,他却没想过。他是男人,养家的事自有他来,他相信自己就算老的白发苍苍了,也有能力养活妻儿。
现在陆氏既然有意要带陆立青去给爹看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立青这小子人也挺好的,若是得了爹的喜欢,将来日子也好过点。
只是,若真收了陆立青为义子,只怕就得开始操心他的亲事了。
俗话说,嫁女嫁人家,娶媳娶佳人,说的是嫁女儿除了要看男方人品如何外,最重要还是看男方家里如何,如果家里好,女儿嫁过去就不会吃苦;可是娶媳妇就不同了,家里如何其实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媳妇这个人本身如何。
将心比心,他们这样的人家,陆立青又是养子的身份,有哪个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
李远鹏叹了口气,他自然觉得自家泽芸是最好的,嫁谁家都配得上,他们夫妻不说给她争脸吧,总不至于给她丢脸;可是陆立青就不同了,以他们家的平平家世,要娶个好媳妇,只怕真不容易。
陆氏不知道李远鹏在想什么,见他长吁短叹的,不由掐了他一把,示意他大过年的,别摆出一副愁眉苦脸来。李远鹏只能暂时抛开这事,继续笑呵呵牵着陆氏走路。
却说泽芸和陆立青落在后面,也是一路走一路说笑。
泽芸实际与陆立青相处的时间不多,印象中他还是那个可怜巴巴却自尊心颇强的男孩子,可自从从书院退学后,与陆立青的交集多了起来,她发现陆立青其实真的是挺好的一个人。
首先,他性格好,又肯干活;再次,他认得字,似乎也读过许多书,跟她讲起道理来总是一套一套的,好多还是历史上的例子;最后,他人长的也不错,虽然不若陈嘉漂亮,可看着顺眼,那文质彬彬的清秀模样,总是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这样的人品相貌,若是生在好人家,只怕还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家去,只可惜——
泽芸一声长叹,引来陆立青侧目,“大过年的,芸妹妹叹什么气呢?”
泽芸哪里敢说实话,只是半真半假道,“立青哥哥,我觉得你长得越来越好了,以后也不知哪家姑娘有幸,能够嫁给你。”
“呵呵,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陆立青只是谦逊着摇头,飞快扫过泽芸的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细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