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偏厅中的汪氏还不觉得如何,但是躲在屏风背后的莫宛莲却是头脑一阵晕眩,姓邬名思道?邬思道?莫宛莲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高兴,虽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但是脸上却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手帕也被紧紧攥在了一起。
好在这个时候只有夏荷和重阳在身边,要是被汪氏身边的丫鬟看了去,少不得又是一番事端。莫宛莲也知道她此时的情绪过于外露,但是这已经是她极力控制的结果了。当转身三百年,在这盛世繁华中遇到自己曾经在泛黄的纸张中寻寻觅觅、击掌赞叹的那个绍兴师爷,她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只是紧紧咬着嘴唇。
而厅中汪氏和邬思道的对话还在继续,汪氏虽然识字不多,但是在李府呆久了,虽然世事洞察谈不上,但是也算是人情练达。只是简单几句话,就问出了邬思道此时的自身情况。而在邬思道的述说下,莫宛莲也终于将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和那个历史长河中被淹没的只剩只字片言的人结合起来。
“小可绍兴人,先父早逝,母亲年纪渐长。自己除却一身文章,也没有别的手段。因而想要以文养母,也能借此谋生。原本是想要开馆,后又被介绍来此处,这才到了府中。”邬思道的话语虽然声音不高,但是清透舒爽,让人听之沉迷。
汪氏显然也是比较满意,莫宛莲从她那渐缓的语调中就听得出来。在汪氏和邬思道如此谈了一会儿,终于笑着点头:“先生学问是很好的,又有功名在身。我是觉得很合适的,只不过此时老爷还没有回来,且需要等两天才能有消息,不知先生是否等得?”
听到汪氏这一番话,邬思道也是点头说道;“应该的,不过……”这句不过说出来,屏风后的莫宛莲不由地提起了心,厅中的汪氏也有些诧异,但是依然面带微笑:“先生有何想问的?不妨直说,无碍的。”
“是这样,家母因为早年操劳过度,所以一直需要些贵重药物将养身子。”邬思道说的有些吞吞吐吐,脸色甚至都有些泛红。听了这话,汪氏便猜出了他的意思,只是笑道:“这有何不可说的,先生需要何种药材?我使人取来便是。”
听了汪氏这话,邬思道却是摇头:“太太误会了,思道赡养母亲是天经地义,断没有向太太开口的道理。小可只是想着,这束脩的费用可能会多一些。当然,小可也会更加尽力教导小爷的。”
“哦?”汪氏听到这话却是面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但是马上便笑道:“先生请说,我观先生也是仁厚方正,学问也极好,束脩多些也是应该。”
听到这话,莫宛莲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仁厚方正?这是形容心思几近妖的邬思道吗?怎么听得像是郭靖?而这时,就听得邬思道涨红着脸开口:“小可,小可想要百两纹银的束脩之资。”
他这话的声音说的又低又轻,并且极为的短促。如果不是莫宛莲凝神静心,恐怕都听不到。百两纹银?莫宛莲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头。这个邬思道,一来就出难题啊,这个费用确实是有些高了。单说东府那边的西席是一位老先生,学问极为有名的,也就60两银子的束脩。这位可好,年纪轻轻本就不能让人信服,竟然还直接要了百两纹银。
但是要说放弃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不说这个邬思道很大的可能就是后世闻名的那个绍兴师爷。就算不确定,那也要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虽然百两银子费用比较高,但是对莫宛莲来说,却是一定要劝下汪氏来的。
果然厅中汪氏的语气有些淡了,只是客气地说道:“先生的意思我清楚了,等老爷回来,我会和他说的,如果有消息,这两天就会告知先生。”这话说的简单清楚,基本上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再看邬思道果然已经站了起来,也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匆匆留下几句便随着小厮出了门。而这个时候,汪氏也已经一脸怒容地走了进来:“原本还以为是珠玉,弄了半天却是鱼目!”这句话从汪氏口中说出,可见已经是气到了。
莫宛莲则是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太太莫急,媳妇倒是觉得,这个人还好。”她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汪氏向着上房行去。
汪氏听了这话果然有些迷惑:“媳妇为何如此说?我倒是觉得,让他做垣哥儿的先生,有些不靠谱。”
“媳妇是如此想的,如果这位先生说的都属实的话。那么他能够先父早逝而奋发读书,是为有志。能够十年如一日的侍奉母亲,是为有孝举。在母亲日渐衰老之时,能够为了母亲来做西席,是为心境平和,进退有度。而能够直面东家提出束脩资费,是为坦荡。因此这一路看下来,媳妇倒是觉得这个人虽说要的多了些,但是自身能力应该不差。况且他自己也知道要的多,也提出了多教的话语,也算是变相的补偿。”莫宛莲如此说道,这一番话下来,汪氏原本那心中也火气也是渐渐消失了。
“媳妇觉得可以?”汪氏也没有了刚才那坚定态度,只是心中翻滚着两种想法,一时间头大不已。
“媳妇认为尚可,不过这事情还是要老爷和太太定夺。”莫宛莲如此说道,一顶高帽儿就如此轻飘飘地送了出去,听得汪氏眉开眼笑:“说了是给垣哥儿请先生,媳妇觉得好那就成。咱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一百两银子。”
听听这话,什么叫做暴发户的口气,这就是了。莫宛莲心中越发觉得这个婆婆率真无比,面上却是笑着说道:“媳妇出出主意还成,但是拿主意却是胆怯了,太太就饶了媳妇吧。”听到莫宛莲这话,汪氏只是摆手:“小小一件事不算什么,以后还要你掌家呢,主意都是练出来的。”婆媳两人一路融洽地回了屋子。
莫宛莲又陪着汪氏说了一会儿闲话方才退了出来,带着夏荷和重阳两人回到了自己屋子。刚一进屋就看到垣哥儿坐在那里练字,想到以后这个小女乃女圭女圭就要开始天天上课,莫宛莲反倒有些不忍心了:“垣哥儿,先休息一下。以后等夫子过来,再跟着好好学着做学问,将来保护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
垣哥儿眨巴了两下眼睛,只是看着莫宛莲说道:“母亲,没有弟弟。”莫宛莲听了这话顿时愣在了当场,垣哥儿看到她这个样子,还以为莫宛莲不信,着急地蹭到了莫宛莲怀里,掰着女敕女敕的小指头开始数起来:“父亲、母亲、秋妹妹、杏妹妹,没有弟弟。”
说完还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莫宛莲,似乎不明白为何大人也会出错。看到他这个样子,莫宛莲倒是笑了:“垣哥儿说的对,是没有弟弟。母亲这次说错了。”听到莫宛莲这番话,垣哥儿很明显有些迷茫,这可能和他以前的世界观形成了冲突。只是莫宛莲虽然想要改变,却也不能一味的什么都塞给他。他还太小,没有辨别的能力。因此莫宛莲只是笑着模模他的脑袋:“去继续写字吧。”
“是,母亲。”垣哥儿习惯性的服从,略带迷茫的去了。只是这颗种子却已经种下,希望以后能够生根发芽。
莫宛莲正如此想着,却看到重阳快步走了进来,看到莫宛莲之后低声说了几句。莫宛莲点点头,站起身来对夏荷说道:“夏荷,和香儿一起照顾好垣哥儿。”莫宛莲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莫宛莲走了出去,直接到了院中,果然就看到李妈妈和福儿两人不知道在吵些什么,只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声调越来越大。
一个是近来得宠云娘的身边妈子,一个是少爷的身边人。护着哪个好?就算是不护着,到最后说一句拉偏架,这可不正是惹麻烦上身?因此虽然院中围了一圈人,却硬是没有人敢上前劝阻,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声调越发高亢,似乎要厮打起来。
“都很喜欢看热闹?”莫宛莲站在回廊上,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丫鬟媳妇子原本正围了一圈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突然听到莫宛莲的声音,反倒是齐齐松了口气,于是就有几个粗使婆子直接上前拉了开来。
这边莫宛莲只是静静地看着,对着重阳说道:“重阳,这几个婆子名字记下来,一会儿将名单给我。”
“是,小姐。”重阳这个时候也不多问什么了,只是想到这么半上午的功夫,福儿和李妈妈就出现这个情况,她便觉得心中一股凉气渐渐升起。记得当初在府中,好像连娘都没有这种手段。此时两人虽然没有彻底厮打开来,但是互相揪两把却是免不了的。等到重阳带着两人到了屋内的时候,还没有等莫宛莲说话,福儿便哭哭啼啼地跪了下来:“大女乃女乃,奴婢知错,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