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小偏厅。
大太太带着笑意，眼里都是慈爱。
“九儿，二爷有意调了你去听雨轩，你可愿意？”
言九儿觉得自己一瞬间成了穿越小说正经的主角，这样唯一的升职机会，毫无阻扰降临到她面前，说实话，短暂的发懵后，她迅速清醒过来。
此时冷静下来想，这个任命来的并不突然。芽儿还在的时候，听雨轩就需要多招一个笔墨丫鬟了，现在芽儿出了事，这样陷害她人的事情，任是大太太再宠爱二少爷，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坏了府里的规矩。芽儿不能再当笔墨丫鬟，二少爷身边没人伺候，这一批丫鬟里，除了她会识字，一个红鲤已经是要跟着李嬷嬷回乡下庄子的人，算来算去，这批下丫鬟里，竟然是她最有优势了！
当然，言九儿自己清楚，她只是在大太太面前有优势……大太太不喜欢貌美的，她长的只差安一个“丑”字了。王妈妈对她评价也高，想来在大太太面前也加了不少人。
最重要，言九儿和缠枝无辜被人陷害，府里总要给出点说法来，哪怕是下人，是最卑微的婢子，府里不能庇护，又有谁再肯李府卖命，为大太太马首是瞻？
言九儿想通这些，定了定神，没有马上欣喜地答应大太太，而是低着头，说了句：“全凭大太太吩咐。”
做出一副忠心婢女，全然是太太做主的神情，眼观鼻鼻观心，任凭大家的决定了。
二少爷自言九儿一进门，就拿眼睛一直目光灼灼盯着她，似乎能从这张蜡黄的小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若是换了旁人，这样盯着一个姑娘，此时的女孩儿哪有不骂句登徒子的，但是言九儿看着年岁太小，二少爷又是出了名的小学究，只知道时文，不解风月，因为他内心坦荡，从内到外一股浩然正气，大家都不觉得他直勾勾看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不爱同姑娘打交道，又有些少爷的谱儿，实在不知要如何同言九儿讲，唯有一脸为难看着大太太，指望着母亲帮忙到底。
当然落入言九儿眼里，二少爷本来就女气的形象，更是扭捏，让人不能真心实意喜欢。
大太太和李嬷嬷对视一眼，还是李嬷嬷开了口，“芽儿这丫头，万不该起了妒心，干出这种拿不上台面来说的丑事，依着老身的意思，立刻逐出府去，才是正理！”
芽儿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这个一脸正气的李嬷嬷，很有些不怒而威的感觉，哪怕二爷在场，哪怕太太开始都松了口，此时李嬷嬷一开口，她也有几分怕。
言九儿面上恭敬地听着，心里去不以为意，明明是实打实的害人之心，被转了个口风，就变成了“妒忌心”，这两者听着差别不大，后者却像是小孩子的胡闹，已经是减了刑了。
言九儿也不认为像是李嬷嬷这么谨慎的人，会犯这种错误，必定是看在二少爷面上，大太太对芽儿所犯的事情，逐出府的处罚已经是有所松动。
这点言九儿并不奇怪，她微微吃惊的是，居然连最讲规矩的李嬷嬷都松动了，可见二少爷说了多少好话……
这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用语的细微处差别，在言九儿这里恍如明镜，这一刻，她突然感激起母亲自小带着她出席各种场合，逼着她去交际的做法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枪火炮，果然还是人心啊。
当你能洞察别人的想法，哪怕是关键时刻有十之一二的成功率，那也能发挥比预想还有多的功效！
言九儿既然知道了能做主的人想法，自然不会拿鸡蛋往石头上砰，尽管她出于安全安心的想法，很想叫芽儿这把就翻不了身子，此时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大肚的样子，顺着李嬷嬷的口气，很乖巧地说：“其实……我们这些小丫头，哪里就能抢了芽儿姐姐的光辉去……姐姐也是一时糊涂，九儿哪有怪她的心思？”
听到说芽儿的“光辉”，大太太首先就不喜，她要的是能伺候老二的听话丫头，而不是养个作威作福的娇小姐，早晚嚣张到不知自己身份。但是听到言九儿开了口，说道不怪芽儿，似有原谅的意思，大太太就笑了：
“李嬷嬷，我怎么说的，这些个小丫头里，还是这个小丫头最为乖巧懂事……心也宽，放在老二身边，如何能叫人不放心。”
芽儿喜形于色，想不到自己果真还有机会能留在府里，心里又委屈又高兴。到了这种地步，虽然她担下了所有的罪名，没有供出茵芸来，自然是想留一个最后的机会，不愿把茵芸也扯进去，让她自己再无后路。
但若要问芽儿觉得自己错了没有，自然不会有什么悔过之心的。越是聪明的人，向来都是自己是对的，只有别人对不起自己，哪有自己对不起别人的道理，芽儿就是这样的典型代表。
言九儿的态度，是她得到减刑的关键，言九儿大方在大太太面前表态，要原谅芽儿，在她看来都是应该的，她心底只有对言九儿的恨意，被她掩饰的好，却在心里翻滚成滔天的怨恨。
二少爷自然也是高兴，他在屋内求了半天情，大太太说要看言九儿态度，现在还算这小丫头识趣，能把芽儿留下，才是李暮菲现在最大的愿望。
他读了这么多年理学，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谁错了，但平日里的公道，到了“亲疏远近”这上面，总要出现些偏差，李暮菲的天平，完全偏向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这边——是个男儿，总不能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了吧。
李暮菲心里松懈下来，大太太将手搭在膝盖上，想了半晌，才对芽儿做出了最终处罚——送回城里的府上。
这个决定大家都没能料到，大太太自回了老宅，七八年不曾回府城了，说是一家子姓李的，其实府城哪里还有大太太的势力，扔了芽儿回去，即不能见到二少爷，又是一个人孤立无援，果然是最大的惩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