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菲,这里好歹也是我宁王府名下的书院,你在此殴打同窗,可否对得起供奉的圣人?”宁王世子双目狭长,同谢家公子有几分像,都是易染桃花的面相。
此时他严峻着面庞问来,自然也有一股皇家贵戚藩王世子的威仪。
可是他口中“殴打”同窗的李暮菲,站在院子里却动也不动,头上似乎破了个洞,干涸的血迹沾满了青衣,虽然落魄到无法描述,却又有一股傲气,让他并未理睬这个众人恭维的宁王世子。
先皇仁厚,各地藩王莫不是得寸进尺,蜀王敢在川内买人煮盐,宁王自然也将南昌经营的如何自家后院,在这个国中国里,宁王世子就是一国储君,能来书院上学都算亲民了,何尝享受过这种冷眼的待遇?
他狭长的双目一闪,对这个清江县的狗屁李少爷就记在了心里——老子不过是个五品的同知,虽是松江,又有何惧?
谢家公子,大名无垢的谢公子,在板凳上装够了“伤员”,见这李暮菲有几分呆气,却是读书人特有的傲骨,那几分恨他不与自家妹子结亲的心事就淡了几分,这时倒反而期望他成了自己妹夫了——做男子虽然要风流倜傥才好,若那人是自己预定的妹夫,当然是越老实越好的,这是天下大舅哥的心思,谢无垢也不能免俗。
而且更重要的是,谢无垢人风流些,却并不是傻子,看这情形,怎么这新交的宁王世子好似将他作了枪使?
谢无垢一有了这怀疑,就不在跟着起哄,装伤员的哀鸣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当然还是舍不得离开板凳的。
他倒要看看,这宁王世子打得是什么主意。
打架事件的主角,一个也不伸冤了,另一个随便说什么只当你是蚊子在哼哼,众人都看得无趣,却又不能拂了宁王世子的面子,都强撑着睡意,在现场等着结果。
世子爷本来导了一出好戏,这两个主角到收场了却不配合,但觉得无趣的紧,正想说一句早就准备的好的“有辱斯文,逐出南昌书院以儆效尤”作为收尾的台词,身边一个宦人却奔走过来。
“世子,王妃派人来了。”他声音很轻,却压不住天生的尖细,被一两个耳尖的人听见,都竖起了耳朵——宁王妃娄氏,那是南昌顶顶有名美足二十年的藩王正妃,一般人听到“宁王妃”这三个字,莫不是要竖起耳朵听听,看看能不能透漏出一丝半点儿的消息,宁王妃到底是不是果真如传言中那样貌若天仙,恍如神妃仙子。
宁王世子侍母极孝,早听得外界不堪传言,什么貌若天仙,这哪里是能流传到府外的词儿?但凡女子披上这个称号,总不是什么正经美称,所以世子对这些话一样都极恼,这时看众人神色,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龌龊心思
但他要亲民,就不能在书院众目睽睽下将这些同窗敲一顿,那恼意上来了,一脚就将那宦人踢到了墙根儿,险些将李暮菲撞上。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这狗东西,行事这样鬼祟,岂不是凭白让人看清我宁王府?”
这个打人的理由果真够强大够正派,谢无垢坐在板凳上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世子,比他心黑的不止一星儿半点——以后还是远着些吧。
宦人被一脚踢飞,还要挣扎着爬回来:“是奴婢的错。”
世子爷这才整理了袍角,慢悠悠问道:“是谁来了?”
宦人正待搭话,食肆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象牙白锦缎的公子哥儿推门进来,腰上一根玉带,衬得他人卓尔不凡,虽然长相不如李暮菲七分,凭借着那气质,两人站在一起,也是不输伯仲的。
这锦缎公子一进门就夺人眼球,学中有几个好断袖的少爷们,都目不转睛看着他,若非见他穿的不凡,直想将他生吞进肚了。
“大哥。”
——锦缎公子一开口,对着宁王世子的称呼,真是叫一群心有襄王的翩翩公子们琉璃做的心肝都碎了一地,那既是世子弟弟,怎么说也是天家贵人,怎么是他们这种身份能染指的,可惜了
世子爷见是胞弟,那笑意里才有了几分真心。
“你今日倒是稀罕,怎么舍得走到书院来?”
单看样貌,世子爷的弟弟比他还要出色些,这少年整个人就像他身上穿着的衣料颜色,好似一块上好的象牙雕刻出来,质地好的不像话,叫人从他身上移不开眼睛。
大家都在看宁王府的二公子,跟着他进来的诸人,光彩都被他一人夺去,只有李暮菲不屑为之,和坐在板凳上的谢无垢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无,看见了藏在二公子身后的一个小人儿。
言九儿身量本来就不出挑,样貌也普通,偏要跟在朱二公子身后,那真是从毫不起眼变得低到了尘埃中。
李暮菲见府上竟然是派了她来,想到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若是世子为难,她一个乡下丫头,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的人,话都说不出又如何是好?
俊俏的李二爷,心肠其实是软的,此时倒是忘了自己才是被宁王世子扣着的那个人,倒是先替言九儿担心起来。
他此刻倒是忘了,算起来,言九儿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何尝有一件是傻的?
就是谢家的宝贝公子谢无垢,看着这好不起眼的丫头,诡异地竟然有一股熟悉感——他这时以为这是宁王妃的婢女,那自然是全然没有交集的。
言九儿看带着她来的二公子,一直在与宁王世子寒暄,怎么也说不到正题上,又见李暮菲衣襟上都是血迹,暗暗担心,果然是被人打了,二少爷那花美男的样子,怎么会打人?
她可一点也注意到一旁当布景的谢无垢,心里记挂着李暮菲受了伤,这时候只得上前两步,行了一个礼,低着头叫了一声世子。
“见过世子,婢是清江李家的丫鬟,着王妃之令,特来寻吾家少爷。”
垂髻小婢,真是一言既出,语惊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