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傍晚，整个别院自然是人仰马翻。
在王妈**亲自主持下，二少爷李暮菲的头，几乎被包成了个白粽子。其实伤口倒不大，止血什么的都是小事，看到大夫将一些黑乎乎的药膏直接涂在头上的伤口上，并没有剪去头发，言九儿怀疑感染的可能性很大。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言九儿要是提议帮李暮菲剪去头发，那酸腐的二少爷肯定不会答应的。
再说了——言九儿打了个哈欠，此时夜幕降临，二少爷屋内却灯火通明，献殷勤这种事情，此时就是轮也轮不到她的，何必要去做这个出头鸟，吃力还不讨好？
言九儿打着哈欠，今日奔波了两个地方，明朝的马车让人实在爱不起来，一路急行，当时心里急迫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这时松懈下来，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颠散了。
大夫自然是要留在府里用饭的，言九儿活动了下手脚，众人没歇下，她这样的二等丫鬟也没有权利早睡觉，不如去厨下帮忙。
有她和缠枝打下手，吴厨娘巧手煎炸，几样热菜出锅很快，又见厨下有一只鲜活的鲈鱼，吩咐缠枝剁去鱼头斩掉鱼尾，洗净了交给她，一把大菜刀上下灵活转动，一会儿就剔除了鱼骨头，并将鲈鱼肉切成了丝。
言九儿要偷师，自然也要动手，吴厨娘就叫她把生姜切丝，又洗了生菜，一同拌入了鱼丝中，最后滴几滴香醋，点缀两片香菜叶子，鱼肉如霜菜叶如翡，吴厨娘得意笑道：“怎样，你们乡下可没有这样的做法吧？鲈鱼脍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吃的”
言九儿盯着这“鱼脍”怅然若失，这种让她熟悉的，类似吃生鱼片的吃法，分明是隔了一辈子的时光啊。
鱼脍就是吃个鲜美，言九儿回忆起上辈子的味道，缠枝却撇撇嘴，怀疑这是不是真的能吃，被吴厨娘一嗓子吼去摆饭。
别院里除了受伤的二少爷，并没有正经的主人家，这种时候自然是谁也没有资格请来的大夫同席的，于是摆在厅内的一桌酒席，就只有大夫一个人吃。
言九儿被打发去为大夫筛酒，土探子密封着的金华酒，远不比后世的某粮液那样澄清纯净，起码还要出动言九儿这个小婢女拿个小钟边筛边喝，若是二三好友这样吃酒还颇有兴致，但言九儿是伺候别人喝的，她看着那一大桌子菜，那获取自由的心就更甚了。
是不是能借着这次的“冲突”能为自己谋求些什么呢？
一桌好菜，大夫吃的大醉，王妈妈亲自送到出了名，封了一份大大的谢礼，又叫田老四套了车送大夫回去。
言九儿很想同王妈妈谈谈，但后者径自回了李暮菲的院子，压根儿没给她这个机会。
言九儿笑笑，那宁王世子看着不像是好相与的，且看以后吧
这果然不是让人舒心的夜晚，到了半夜，下起了倾盆大雨，二少爷李暮菲却发起高烧来。
言九儿是被缠枝摇醒的，听到这个消息她感觉自己渐有乌鸦嘴的倾向了。
大夫先前留下的药也防着了这一招，煎服下去却没有什么效果，王妈妈半夜被惊醒，要派人去大夫来，先前请来的却算是南昌的圣手了，他留下的药都没办法，这大半夜下着雨，她们在南昌人生地不熟，又要去敲哪一家的门？
言九儿她们都被叫了起来，井水浸过的毛巾一张张往屋内送去，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据说二少爷还是全身滚烫。
府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王妈妈也失去了平素的稳健。银宁自然是没法再笑出来，府里一片肃杀之气，茵姑娘整理了下衣襟，从容站了起来。
“王妈妈，我知道一个土方，让我试试吧”
言九儿此时正好端着凉水进来，就听见茵芸说土方子——她心里若有所感，茵芸的声音在这雨夜里又清又亮，不见往日的一分娇柔。
“王妈妈，不如试试用烈酒退烧吧”
言九儿端着一盆水一个踉跄，看着脸色再正常不过的茵芸，她感觉很无语——这不是上次她救茵芸时用过的法子？看她后来态度，对言九儿是半分感谢没有的，倒是把方法记得纯熟。
“我知道一个方子”，真真可笑，这是她知道的？
言九儿撇撇嘴，低调地将水放下，决定不和茵芸去争这个“功劳”。茵芸是铁了心想做妾的人物，她去和她争什么，总不能争来争去让言九儿去顶这个“妾”的位置吧？
言九儿悄悄退到门外，在茵芸说她能救二少爷时，言九儿分明看见了一旁的银宁眼内精光闪动，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
这些明朝的小姑娘们，一个比一个难缠，只要不来扯上言九儿，我才懒得理你们如何斗来斗去
因为茵姑娘献了烈酒的方子，别院的里只有一些金华酒，烈酒是没有的，吴厨娘日常采买惯了，就要派她去买，这样大的雨，一个妇人出行恐不安全，又指派了言九儿和缠枝同她壮胆。
虽然是披着蓑衣，那雨还是顺着脸颊嗒嗒往衣衫里钻，等三人辛苦寻回了烈酒，言九儿刚月兑下蓑衣就打了一个喷嚏。
茵芸亲自与二少爷擦拭身子，银宁站在帘外小声骂道一声“贱人”，转过身来看见两个小丫鬟出去跑了一趟，衣衫尽湿，站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
这样的顺水人情银宁一向做惯了，就请示了王妈妈，叫言九儿两个先去换身衣衫。
王妈妈此时一腔担心全在李暮菲身上，哪里顾得着这两个丫头，便叫她们下去，今夜不用伺候了。
言九儿和缠枝轻手轻脚退下，吴厨娘果然烧了一大锅热水，见这两人跑来蹭水，少不得骂骂咧咧两句，却还是匀出两盆热水来给她们。
相处的久了，言九儿自然知道吴厨娘是刀子嘴豆腐心，相比茵芸这样的喂不熟的大丫鬟，吴厨娘这样的底层人物，结交起来还叫人放心一点。
她喝了一口姜丝汤，觉得那股热流从胃里一直暖到全身。
茵芸先前都称病，这时候倒是要跑出来献方子了，难道又要蠢蠢欲动了？言九儿觉得自己被她们“折磨”得满是恶趣味，只要不将她算计进去，她还是很乐意看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