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华心里暗自高兴。就恢复了常态,甜甜地道,“老爷千万不要把我忘了!”
白若林仍然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算是回答。
“老爷你忙,我先回去了!”
苏瑾华说着就扬长而去,也忘了取月钱的事情了。
白若林坐立不安。
白薇同寄奴两个很快来到百草堂设在南京闽西路的仓库,这里是个专门的仓库区,门口设有穿着丝绸对襟衣服的看守,如也轮班,且周围砌了很高的院墙,上面有电网,因此安全性是勿用怀疑的。
这次从流云拉过来的药材已经卸完了,石韦正同几个伙计清点所有药材的数量。
百草堂的仓库并不大,因为这边只存储了值钱的细料,品种也不甚多。
那些常用的都堆在袖石街的后院里。
“小姐!”石韦上前行了个礼,心里略微惊讶。
白薇倒没有什么,仔细验看了一番,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仍拉着寄奴出来了。
此时天色尚早,寄奴便问白薇,“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白薇已经漫无目的地开了一段路,看看前面就是商业街了,边说,“在前面停下,咱们下去逛逛!”
恰巧前面就有个小广场,白薇把车子停在路边,笑道,“寄奴,我那时在南京念书,学堂有时放学早,我又不愿意回舅舅家的时候,就在大街上到处逛,这一带差不多的铺子老板都认识我,那些日子几乎天天买些衣物,自己用不了的都给了表姐,或者同学,父亲为此还纳闷,怎么我一个月就用去好几百块?但也没过多干涉我!若父亲真问了,我那时唯一的乐趣就没了!”
小姐这话说得高兴,可让人听了却觉得有些心酸,寄奴过了几分钟才笑着说,“小姐好大方呀,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同学和上官小姐?今天小姐也多买几件吧,若有不合适的,就赏给奴婢好了!寄奴感激不尽!”
白薇瞅着她笑了起来。
“哟,白小姐,有些日子没来了吧!”随便走进一家贸易行。那老板竟一眼就认出了白薇。
白薇笑道,“是好几年未来了,老板好记性,今儿就冲着这个,我要多买几样儿回去!”
那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打扮的称不上多奢华,却是非常利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穿着样式极为简单的白色洋装,颈上只有细细的一条链子。
这个年纪还穿白的,很是考验身材与皮肤,不过她显然都过关了。
这个贸易行主要就是卖洋装的,兼卖一些香水胭脂之类。
“寄奴,你随便挑两件吧。”
寄奴受宠若惊地点点头,看着货架上挂着的一件件五颜六色的衣服,有些眼花缭乱了,觉得每个都好。
只是,她的身份能穿出去吗?就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那老板早看出来寄奴的身份,笑着打开里面的货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刺绣的翠绿色衣裤。道,“这是去年从杭州拿的货,真正的苏绣,本来是留给自己穿的,不过这翠绿色一般人穿不了的,不是显得黑就是乡气,你生的好,倒也配!”
寄奴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待要说些谦虚的话,那老板又拿起架子上的一件洋装,说,“这件蓝白竖纹的也不错,你看喜不喜欢?”
寄奴那里还敢挑三拣四,连忙说,“谢谢老板,非常喜欢!”
白薇便说,“把这两件包起来!”
早有勤快的小伙计跑过来。
那老板这才换了一副十分殷勤讨好的神情,笑道,:白小姐,我这里新来了法国货,您要不要看看?”白薇点点头,老板赶紧进了里面屋子,随即小心翼翼地捧了两个纸盒子过来。
是粉红色镶蕾丝边的丝绸裙子,白薇展开看看,做工精致,衣料也很高档,只是领口开得有些低了,怕除了跳舞,是穿不出去的。就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老板却不甘心。继续说,“白小姐,你看这做工,这款式,你在别家根本见不到,督军府的金小姐一下子买了两件呢,说是要在家里当便衣穿,要我说,这料子舒服,做工又好,如今天热,还真是适合在家里穿!”
白薇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也不知道这老板是无心的呢还是故意的,反正衣服是不会买了。
寄奴本来就担心小姐因为老爷的事情不高兴,这老板又如此口不遮拦,怕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便拿过衣服看了看,又很快放回去,插言道,“这是什么好衣裳?领口这么低,又这么短,肯定穿不出去,就是在家里穿。也太伤大雅了,看金小姐还一买两件,真是没眼光,我们小姐才不会跟她一样,小姐我们走,去别家看看!“
那老板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怎么就说错了话,惹急了这主仆二人。
寄奴趁她发愣的当儿,拉起白薇就走。
她们走到门口老板才想起来,“哎,那两件衣服还没给钱呢!”
寄奴有心再把衣服退给她。可又有些不舍得,便模出自己衣服里的几个大洋,也不耐心数,一并给了那老板。
那老板遗憾地摇摇头。
二人走出很远才停下,寄奴看小姐的脸色不太好,就觉得不应该再逛下去了,笑着问,“小姐,你饿不饿?我饿了,前面有家餐馆,咱们进去吃午饭吧!”
白薇点点头。
寄奴按照小姐平时的口味叫了一大桌子的菜,但白薇却是全然没有胃口的样子,只喝了一碗火腿汤,吃了两口青菜。”
寄奴因早饭在上官公馆吃的,没怎么吃饱,现在却是真饿了,再也怕浪费了一桌子的菜,吃了半条鱼,一碗汤,几块麻辣小排,一小盘子虾仁,外加一碗饭。
因怕小姐等急了,她一直埋头大吃,等终于吃完了抬头,发现坐在对面的白薇居然落了泪。
寄奴慌了,她印象中小姐从来都是一副笑眯眯,或者一脸自信的样子,从来也没见过她掉泪。
还以为是姑爷的事情惹她生气了,就胡乱劝道,“小姐别哭了,别因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看姑爷对小姐挺好的,但凡男人,特别是像老爷那样的人,那个不是三房四妾?无论外头再多,你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太!”
白薇听了她的劝慰又气又可笑。
白若林的事情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之所以只身从总号跑出来也并不似因为生气,而是觉得那种气氛挺尴尬的。
那女子看起来熟门熟路的样子,与总店的伙计账房都很熟悉。那就决计不可能是最近认识的,想来白若林这几年总来南京,有时候一待就是近一个月,像他那样的人,有个女人也是很正常的。
真正引她伤心的,却是寄奴认定的餐馆。
这是个老字号,以前在安国家里,每年都会来南京几次,除了舅舅的原因,也还与这边的药行又谢生意上的来往,每次赵瑞德必找了理由一同前往,更因为这家虾仁做的好,赵瑞德一定要拉着白薇来吃的。
如今物是人非,再加上因那老板提起金大小姐,不自觉就想起了许多旧事,又是在外头,没有什么顾忌,忍不住就落了泪。
只是,这些心事她是不能告诉寄奴一个丫鬟的,便接过寄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睛,勉强笑着道,“你说的对,男人都是这样,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但女人却只能有一个丈夫!”
寄奴被她后面一句话弄得发怔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别的不说,就说我爹,自从我母亲去了之后,还不是新娶了三房姨太太?”
这话说到自己父亲身上了,寄奴更不敢接茬了。
过了一阵,白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道,“你既吃完了,咱们走吧!”
“回舅老爷家?”
白薇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想回去,本来跟舅母说的要今天下午就回去了,看来是回不去了,走,这附近就有个金楼,我带你去逛逛!”
寄奴点点头,用力压下内心的喜悦。
白薇喜欢金饰,也买了很多,但平时用的就那几个,因此进去也没怎么细看,先给寄奴买了一副小小的金耳环,寄奴看了非常喜欢,忙不迭地接过来,小心藏到自己衣服里面了。
又看了看了手镯,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但还是随便买了两个,预备送人。
二人再逛了一回,白薇忽然发现有个链子做的特别好,是做成玫瑰花的样子,非常漂亮。
只犹豫了一下,她便买下了。
然后就让寄奴把自己颈上的粉色珍珠摘下来,又让她帮着戴上玫瑰金项链。
都说金子是俗气的东西,可这也是分人的,白薇待了就不Shiite俗气,而是娇媚与贵气。
说金子俗气的,是因为自己戴着压不了金子的光辉,被压下去了,自然戴着就黯然无光。
“真漂亮!”寄奴情不自禁地感叹。
白薇的心情好一些了,就吩咐,“珍珠的你收着吧,我不要了!”
寄奴没想到这意外收获,脸又一次红了。
“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寄奴那里配用,我给小姐收着,回家再交给紫苏姐姐吧!”
白薇看了她一眼,这个丫头倒还算有些眼界,就淡淡地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只要以后真心为我,我必真心待你!”
寄奴心里惊了一下,若不是在外面,她早跪下了。
“寄奴既然是小姐的丫鬟,必定真心为小姐!”寄奴赶紧申辩。
白薇笑了笑,走在前面出了银楼。
书馆也是白薇以前经常去的地方,这几年了变化倒不大,她仔细挑了十几本书,一下午的时光就溜走了。
白若林在总号发了一阵呆,才醒悟似地拦了黄包车去仓库,此时石韦等已经收拾妥了,正要关门,便上前行了礼,道,“老爷,数目都对,吃了午饭就回去么?”
白若林这才想起来本来今天是要回流云的,却并不回答,而是四处看了看,急急地问道,“太太呢,她不是来了仓库吗?”。
石韦一愣,道,“太太早走了,在这里统共待了也没半个时辰!”
这次却是白若林愣了,早走了?
之后也不管石韦等人,扭头就走。
石韦再次愣了,却没再问回流云的事情。
白若林坐了黄包车直奔上官公馆。
但此时宋金枝出去打麻将了,云琴也不在,上官云上午倒是回来一次,不过很快就去了警局,在警局点了个卯,便又去医院看高芙蓉了。
昨天夜里他不知道轻重,芙蓉自己也不在意,不舒服也不肯说,他是早上起来才发现雪白床单上的斑斑血迹。
那个时候芙蓉已经起来了,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一件清爽的蓝色洋装,简单做了牛女乃煎蛋的早饭给他吃。
上官云只吃了半个煎蛋,还没来得及喝热腾腾的牛女乃,高芙蓉已经开始肚子疼了。
本来还想忍着,但不知怎么了,简直翻肠搅肚地疼痛,堕胎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痛苦。
她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细细的一层汗珠挂在额头上。
上官云把她打横抱起就冲出门,门口正好有辆黄包车,有个年轻的公子哥已经坐上去了,上官云一把把他拉到一边,把芙蓉抱上去。
自己却没上车,但也等不及再拦黄包车,就对那车夫喝道,“快走!去教会医院!”
他那个样子有些狰狞,嗓门又高,黄包车夫一吓,然后拼命地跑起来。
上官云也在后面跑着,很快就到了医院。
幸亏没什么大事,只是那里的伤还没养好,昨天他又太激烈了些,除了造成一点擦伤,再就是痉挛引起的疼痛。
上官云心里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忘了芙蓉是刚刚大伤元气的人呢,自己怎么这样粗心,芙蓉对他一片痴情,他却如同那些浑人一般,不动怜香惜玉。
芙蓉躺在雪白的床上,脸色也是雪白,更显得两个大眼睛乌黑名亮。
因为刚刚打了止痛针,她已经不感觉肚子疼了,就笑着说,“云,我已经没事了,你早饭没吃好,现在出去吃点吧!”
上官云怔怔地看着她,终于什么也没说,而是点了点头。
他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高芙蓉再也坚持不住,拉过身上的毯子盖了头,轻轻哭了起来。
她的爱情实在是太苦。
上官云匆匆走出门,也看到了上次白薇看到的那个粥店,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芙蓉喜欢吃什么粥,就要了四五种,又要了一些点心与小菜。
他手里拎着一大堆吃食重新走进医院,在走廊里就听到了一个女子的饮泣之声。
心一下子揪起来了。
难道是芙蓉?
他跑着进了病房,高芙蓉身子一动一动地在毯子低下哭。
上官云铁青着脸一把拉开毯子。
高芙蓉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猝不及防,眼睛了居然全是恐惧。
上官云轻轻把毯子盖上,心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委屈,你怎么不同我讲?一个人不会闷出病来?”
高芙蓉定定地看着他,道,“我同你讲,你就会答应吗?”。
上官云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重重点头。
“我要你娶我!”高芙蓉一字一顿地说。
上官云脸色铁青地坐着,良久不说话。高芙蓉却冷笑了一声,有些困难地坐起了身,为自己盛了一碗大枣粥喝。
高芙蓉吃完了粥,也不收拾粥碗,仍旧在床上躺下,看上官云还像一个石人般坐着,心里有气,突然就发了脾气,“我困了,你走吧!”
上官云站起身,却同样一字一顿地说,“芙蓉,我答应你,我娶你!”
高芙蓉听了旋即坐起身,从床上跑下来,不顾中间碰洒了粥碗,紧紧地抱住上官云。
上官云心里一点点坚硬起来,抚着她光洁的脸颊道,“你好好养着,不准再生闷气了!我这次必不负你!”
高芙蓉点点头,想要温柔地笑,眼泪却成串地掉下来。
上官云头也不会地走了,芙蓉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幸福。
白若林冲到二楼白薇的房间,房门是虚掩的,他轻轻推开,里面空无一人,再到其他的房间看,也是没有。
她能去什么地方呢?
白若林又走下楼,问公馆的下人,“白小姐来过吗?”。
下人们都摇摇头。
他只得出来,拦了一辆黄包车,却不知道去哪里找。
车夫很是奇怪,都已经绕了一圈了,他也累了。
“老板去哪里?”
白若林心乱如麻,随便在一条街上下了车。又随便往前走去。
这里是之门路,也属于商业街,很是繁华。
苏瑾华这几天也没怎么上学,请了病假,却也找不到事情做,今天又办了那么大一件事情,心情根本平复不下来,就索性约了她三姐念华一同逛街。
“三姐,你金饰够多的了,不如买两件玉戴吧!”
念华却扬起了嘴角,道,“说你傻吧,玉那东西要论成色的,一不小心就会花了冤枉钱,但金子不会,你想想看,若哪天真到了山穷水尽,是金子当钱呢,还是玉?”
苏瑾华点点头,却又为三姐的话隐隐不安。
二人上了银楼,苏瑾华有些慢腾腾的,她三姐就烦了,回头要拉她,不经意看了一下楼下,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错,就是白老板!念华又仔细看了一眼确定。
只是他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也不坐车,走得也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