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意外
云琴看白薇虽然表面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但神情却明显没有之前从容了,就劝道,“小薇,我看咱们也走得差不多了,稍微大点的药铺咱们都转遍了,回去吧,大哥的船下午就到了,咱们先回去吃饭,中午若不歇着,咱们一起去做头发,做完头发,也该去接大哥了!”
白薇笑着点点头,“好几年不见,不知道大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一定是又高又绅士吧!”
云琴嘴角上扬,“大哥去年来信就说自己已经一米八多高了!”
二人开车回到上官公馆,上官云自然不在,宋金枝虽然记挂着儿子,但还是叫了几个牌搭子在家里打牌,白薇扫了几眼,发现这次几个太太又都是新面孔。
看来舅母的朋友真是不少呀。
云琴不得不笑着和她们一一打招呼。白薇也在旁边微笑着。
其中一个瓜子脸,看起来还非常年轻的太太好奇道,“金枝,这位小姐是谁家的?好出彩的品貌!”
宋金枝放下手中的麻将牌,有些得意地道,“这是上官姐姐的女儿,是我们嫡亲的外甥女!”
那太太站起来再仔细打量了一下白薇,然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多大了?”
白薇还没有回答,宋金枝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对那年轻的太太说,“美玉你别惦记了,你那儿子配不上!再说,小薇都结过亲了。晚了!”
美玉皱了皱眉,额头上顿时出现丝丝皱纹,她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有些怅然道,“可惜呀,金枝你有这么好的外甥女,怎么不告诉我呀!”
白薇苦笑不得,有些茫然地看着舅母,宋金枝赶紧介绍,“小薇,这位是姚太太。”
云琴在旁边颇不以为然,还没等白薇同那姚太太打招呼,便拉着她上楼了。白薇临上楼还看了舅母一眼,脸色表情如常。没有一点其他的意思。
她觉得有些奇怪。
云琴把她拉到三楼自己的房间,抱怨道,“母亲也真是的,这种人也请到家里来!”然后一边给白薇拿出一套漂亮的水晶发饰,一边说,“小薇你不知道,那姚太太,虽然也是正经官太太,姚将军为人也不错,但她的出身是大有疑点的,而且还爱干那种下三滥的勾当,以后你看见她,也不用理!”
“什么下三滥的勾当?”白薇好奇地问。
云琴哼了一声,解释道,“那姚太太出身可疑,做派也不像样,不但自己结交了一些形形色色的男人,而且还专门做掮客!专挑那种有钱的乡下人或者大财主做主顾,她手里常年有一些漂亮水灵的女孩,也不知道都从哪里找来的,那些男人买这些女孩做外室。她从中赚取大笔好处。因为这个有了名气很多男人专门找她,你说这样的人,母亲怎么也来往呀!”
白薇安慰她,“也可能舅母不知道!”
云琴又冷笑了一声,“连我这样未嫁的女儿都知道,她能不知道?”见表姐有些急了,白薇却不好劝,因为毕竟是人家母女的事情,还轮不到她说话,就转移话题道,“这水晶发卡真漂亮,二表姐,你什么时候买的?”
云琴这才笑笑,道,“这是正宗的奥地利水晶,是我托贸易行专门买的,算作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白薇笑笑,道,“谢谢二表姐!”
云琴摆了摆手,道,“一点心意罢了,我比不上你,不但有个财主的父亲,还有个财主的丈夫,你别嫌弃就好!”
楼下的牌局不到中午就散了,二人下楼吃午饭,刚吃到一半,上官云也从警局里回来了。白薇看舅舅一身警服,应该不是从高芙蓉处回来的。脸上是作为一个父亲骄傲的神情,这就好,否则回流云也是麻烦。
宋金枝脸上也有了笑容,招呼下人添了碗筷,又亲自盛了碗冬瓜汤给他。上官云端起来一气喝了半碗。
看此情此景云琴笑了笑,冲白薇挤了挤眼睛。二人不约而同地飞快吃完了饭,然后上楼换了件衣服出门做头发。
云琴挑了一个比较有名气的的发廊,她自己的头发是中长的,原本烫了大卷,有时披着有时盘上去。如今卷子有些开了,需要重新烫一烫。白薇的头发确是编了又盘上去的,之前并没有烫发,她心疼自己的秀发,在镜子里比量了半天,道,“只修剪一下留海儿,再轻轻烫出个弧度就行了!“
白薇的头发用了半个时辰就做完了,她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随手拿了几张报纸看。足足两三个时辰,云琴的头发才弄好了,满头大卷衬得她越发妩媚了。
因没有开车,这地方离上官公馆又远,二人笑嘻嘻地拦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回去。
走了没有一百米。就是在街角拐弯的时候,突然从对面冲出来一辆汽车,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一下子就把黄包车给撞翻了。
然后就那样从黄包车的残骸上碾过去,飞快地走了。
白薇挣扎着看了一眼,车子应该是个宝马车,司机好像是个年轻女子,一脸惊慌的样子。而最重要的车牌号,只记住了两个尾数。
她想站起来,但右边脚踝的刺痛使她无法成功,再转头看看云琴。因为云琴刚才是坐在左侧,所以伤势比她还重,头不知道碰到了那里,满头是血。
但云琴的四肢无恙,忍着头晕先站起来了,想要扶起白薇。
白薇摇摇头,看了看一边昏过去的车夫,说,“二表姐,你自己把帕子包住头止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大约五十米就有个警岗,你过去叫人!”
云琴忍着巨大的疼痛点点头,飞快地走了。
白薇小心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费了很大力气才挪到路边。
怎么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
不过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了,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伤势,应该是自己的右腿被黄包车碾了一下,或者被汽车碰了一下,脚踝处肿的老高,但疼痛的感觉还不是在表面,应该是骨折了。
过了十几分钟,云琴坐着黄包车而来,前后皆跟着一些巡捕,其中一个巡捕赶紧又拦了一辆黄包车,小心地把白薇扶上去,直奔条件最好的西洋医院。
白薇和云琴立马被推到了抢救室治疗,还没等出来,那边巡捕已经通知了上官公馆,上官云与宋金枝得到消息后如同晴天霹雳。
两口子平常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再加上一个嫡亲的外甥女,如何能受得了?上官云脸色铁青,一下子捏碎了手里的青瓷茶碗,宋金枝知他脾气,急急地道,“上官,别的都不重要,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孩子!”
夫妇二人火急火燎的赶到长江医院。抢救室的灯还亮着,并没有女儿和外甥女的踪影,宋金枝觉得心里灰了大半,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晕倒在走廊里。
上官云急忙扶起她,又叫来大夫。
他看着发妻宋金枝那苍白憔悴的脸,忽然心生感慨。
二十几年的岁月相携,却仿佛一眨眼,就过来了。
再过了半个多时辰,云琴和白薇被从抢救室里推出来了。上官云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个孩子,白薇还好,虽然骨折了,但看到舅舅的样子,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上官云的眼角不觉湿润了,这孩子长的太像他姐姐沉香,那样苍白无血色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姐姐病重时见到自己却强颜欢笑的样子。
云琴的状态似乎不太好,还在昏迷着,且一头秀发被剪掉了,头上去的伤口虽然被缝合了,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却格外触目。
上官云压着怒火与心痛看着她们被送进了病房,白薇躺在床上,看着舅舅似乎是要走的样子,急忙抬了抬手。
上官云停下脚步,走到她身边,异常温和地说,“小薇,你和云琴好好养伤,舅舅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撞我的孩子!”
白薇点点头,小声说,“舅舅,那个汽车是一辆宝马,司机好像是个女子,车牌号没看清楚,只尾数是86。”
上官云点点头,道,“这些就够了,最迟后天,舅舅就揪出那个肇事者,到时候我要让他血债血还!”
说着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上官云走后,上官家里的几个丫鬟进来伺候着,寄奴也来了,看见小姐的样子不禁落泪。
那边宋金枝已经清醒过来了,一面哭一面走进来,看到白薇还好,看到自己女儿血迹斑斑,而且昏迷不行的样子不禁大哭起来。
白薇撑着气力劝她,“舅母,你别太伤心了,云琴醒过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不好受,你放心吧,我刚才已经问了大夫,她说二表姐没有伤到头骨,只是皮肉伤,但流血过多,所以很虚弱。”
宋金枝听了稍稍好受一些,又问白薇,“你的骨头没事儿吧?”
白薇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只是轻微骨折了,养上两三个月就好了!”宋金枝心里连连叹气,用帕子擦了眼泪,忽然想起来地问,“若林呢,有没有人通知他?”
白薇则是完全没有想到,便吩咐寄奴,“姑爷早上说去了铺子,你叫个人去袖石街送信!”
寄奴赶紧出去了。
白薇觉得自己很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寄奴笑吟吟地说了一句,“小姐醒了!”然后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就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依稀还有少年时的模样。
白薇惊喜地喊了一声,“大表哥!”,然后就下意识地想坐起来。
上官平赶紧制止她,“小薇别动!”
此时云琴也微微睁开了眼,宋金枝笑着落了泪。这个没有时候上官云也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大女儿一家。
虽然是相聚在病房里,但一家人很久没有这么齐全了,上官云铁青的脸上也透出一丝笑容。
白薇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却也在此时才蓦然发现白若林竟还没来,就悄悄地问寄奴,“怎么姑爷还没来?”
寄奴的眼神有点闪躲,低声说,“每个铺子都找了,没看见姑爷!”
虽然是不抱什么指望,但白薇的眼睛还是一暗,想起来前几天在总号碰到的那个年轻俏丽的女子,她应该是白若林在南京养的外室,白若林难道是去找她了?
白薇猜的不错,白若林此刻确实是在苏瑾华的公寓里,因为不方便出去,所以他从海鲜酒楼叫了一桌子的菜,算是欢迎苏七妹的到来,吃过饭后念华带着妹妹走了,说是让荣华到她那里认认门。
公寓里只剩下苏瑾华与白若林两个人,苏瑾华毫无禁忌,便放开了手段发嗲,弄得白若林心里又急又不舍得离开。
苏瑾华见火候到了,便说,“老爷,我虽然身上有喜,但现在身子不重,趁现在还能动,我给你搓搓背吧。”
白若林犹豫了数秒,便点点头。
几分钟后,白若林舒服地躺在橡木大澡盆里,苏瑾华拿了个软凳子坐在一旁,动作娴熟地拿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给他搓背。
白若林舒服地闭上眼睛。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
洗完了澡,外面已经很晚了,苏瑾华看他似乎也倦了,就哀求着说,“老爷,今天就住这儿吧,别回去了……”
白若林想起白薇,又看看面前有些可怜兮兮的苏瑾华,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苏瑾华立马笑颜如花。
白若林的脑子却更清醒了些,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遍布全身,他借口去外面厅里喝水下了公寓楼。
一直走到前面街口才看到一家比较大一些的饭店,而对面恰好就有个小吃店,因生意清淡,一个伙计模样的男子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张望着对面。
白若林走过去,先掏出两个大洋给他,然后吩咐,“你坐车去上官公馆找白太太,说你是对面饭店的伙计,告诉她我今天晚上有事要晚些时候回去!”
那伙计喜滋滋地接过了大洋,又问,“先生,您说的上官公馆是在哪里?”
“警署上官局长家,若你不知道,黄包车夫会知道的!”白若林耐心地跟他解释道,且一直看到那伙计上了车才慢慢往公寓走。
只是再走近公寓和刚才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再说刚才那伙计到了上官公馆,公馆里的下人一听说他是白先生派来送口信的,连忙赏了钱,道,“快回去告诉白姑爷,白小姐被车撞了,让他赶紧回来!”
小伙计没想到会是这样,忐忑不安地回来了,果然白若林已经不在了。但这个小子是个死心眼,觉得既然两头都收了钱,却没把信儿送到,而且还是这样的急事儿,思来想去,才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他的表叔,是这一片的房产经纪,知道很多人的底细,当即就跑到他表叔家敲开了门。
他表叔是个老光棍,此刻早就睡了,小伙计模出一个大洋给他,他的脸才不拉得那么长。
“上官?白先生?不知道,这么人,上哪里去找?”
“表叔你仔细想想,你看,我收了人家上官公馆的大洋,又收了白先生的大洋,他太太出事了,我总不能不告诉他吧!
那位表叔早就领教过这小伙计的轴,便皱着眉想了了半天,最后还是穿好衣服走到街面的房子里,先找最近的买卖合同,既没找到姓上官的,竟也没找到一个姓白的。
“表叔,那你看看那些顶房子的,也许白先生是租不是买。”
说来事有凑巧,也是有运气,第一页就翻到了白若林的名字,不知怎么小伙计就觉得是这位白先生,仔细看了楼号,一溜烟就走了。
彼时白若林正与苏瑾华相依而眠,却也没有真正睡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
“若林,你说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这个,等回头再说……“
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想起,白若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从床上跳起来。
苏瑾华也醒了,随意地说,“可能是七妹回来了!“
白若林却感觉不是,果然开门一看,竟然是那个小伙计。白若林有些惊讶他怎么找到了这里,便沉着脸,“信儿送到了就可以了,你怎么找来的?”
那小伙计是爬上十一楼的,此刻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回答白若林的话,只是结结巴巴道,“上官公馆那边说,说白太太出事了,被……被车撞了,让白先生……”
他还为讲完,白若林已经走到门外。
苏瑾华在卧室里半天也不见白若林进去,便好奇地出来看,一看房门半开着,哪里还有人影?
不由气得猛地关上了门。
白若林的脑子嗡嗡作响,今天晚上他其实一直感觉不好,但没想到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虚汗淋漓地来到上官公馆,向下人问了在哪个医院后又匆匆赶去。
他忐忑不安地推开病房的门,发现上官云一家都在,围在云琴旁边问寒问暖,这边白薇面色苍白地吃着一碗热粥,身边只有丫头寄奴。
深深的愧疚在心。
“小薇,你怎么样?”
白薇吃了半碗粥觉得好多了,就朝他笑笑,道,“没什么,只是这两三个月不能走路了!”
白若林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势,一阵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