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白薇喝水的当儿。云琴也进去看了一回高芙蓉,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再走进厅里便说,“小薇,没想到她也有今天,活该!”
白薇却觉得刚才高芙蓉的话有水分,之前紫苏把她扔到窗外,她已经逃月兑了,怎么还会有人在街上打她一枪呢?先不说别的,南京虽然如今治安情况不是很好,但也还没有人敢青天白日的动枪,再退一步,就算是真的有人拿枪打她,高芙蓉一介弱女子,怎么可能仅凭机灵就多过呢?
旋即又想到杜家老宅虽然破旧,但窗户似乎是翻新过,后山墙的窗户开得很大,窗台也很低,这也是当时紫苏敢把她扔到窗外的原因。
会不会是高芙蓉那个时候已经受伤?白薇目前很想弄明白这一点。
云琴一分钟也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又道,“小薇,我们蛮对的起她了。咱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我怕家里人担心,咱们先回去吧!”
白薇点头,高芙蓉现在只是短时间疼昏过去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醒来,既然弹片已经取出来了,只要伤口不严重感染,性命是无忧了,再说了,总不能她二人因此耗在这里吧,便点点头,道,“好。”
二人正要出门,这个时候门铃却响了。云琴看了白薇一眼,白薇示意她躲到里面,云琴犹豫了一下照办了。
毕竟表妹的身手还好,而且带着父亲送的枪。
此刻白薇也不敢贸然开门,而是先随意问了一声,“谁呀?”
门似乎已经听出白薇不是高芙蓉,外听顿了一下,答道,“我是苏荣华!高小姐在家吗?”。原来这些日子谨华与高芙蓉之间处的关系不错,又看到了云琴与白薇上去,怕高小姐吃亏,但她一则要去学校上课,再则因为白薇在,没有那个胆量。想来想去,还是去了附近三姐家,正好七妹也在,念华倒没怎么着,荣华说,“五姐你不用担心,她们都是大家小姐,有修养,不能怎么样的,再说了,说到底她们是一家人,你去上学吧,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苏瑾华点点头,看着面前的七妹觉得有一丝陌生。
人的变化怎么可能这么大呢?她觉得七妹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老练了,甚至比她都要老练,看起来只怕有一万个心眼子。
七妹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谨华感叹一阵便走了。
白薇打开门,荣华笑吟吟站在门外,道,“您是白太太吧,高小姐在家吗?”。
“在。你有事儿吗?”。白薇点点头,身子仍然站在门口,没一点要动的意思。她其实是不愿意让荣华进门的。
高芙蓉受伤的事情,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白薇这个态度却让苏荣华生了疑,便道,“我与高小姐约好的,今天一块儿出门逛街,她怎么给忘了呀,那天就听她说头疼,是不是头疼病犯了?我三姐也经常头疼,这种药治头疼特别灵!”
说着举着手中的西洋药片。
白薇笑笑,道,“苏小姐来的真是不巧,她是病了,我已经让她吃了药,现在睡着了,你改天再来吧!”
苏荣华还要说些什么,白薇已经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
云琴从里面出来,道,“刚才那个苏小姐真缠人!”
白薇笑笑,二人出了门,拦了黄包车便直奔上官公馆。
宋金枝心里担心丈夫,但毕竟经过的事情多,面上还好,上官平这个儿子却有些坐不住了,在楼下大厅里走来走去。
云琴一看到母亲,就高兴的说,“妈,那个贱女人受了枪伤了。如今已经昏过去了!”宋金枝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看看云琴,又看看白薇,道,“小薇,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舅舅也受了伤?”
白薇看着舅母哀伤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是!舅舅中了三枪,一枪在肩头,一枪在腿上,还有一枪在背上。”话刚说完,云琴便哭了,嚷嚷着说,“小薇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要去看爸爸!”说着就要往外跑。
白薇赶紧拉住她,道,“二表姐!你别去,你放心吧,舅舅在警局,最安全了,而且有若林在那里照顾他。他是男人,在警局进进出出不扎眼,要去,也要等天黑再说!”
云琴没再往外走,却一直抽抽噎噎地哭着。
宋金枝也别过脸去,擦了擦脸上的泪。
斯塔赶紧给婆婆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妈,爸爸一定会没事的,您别太伤心了!”上官平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白薇也劝慰一阵表姐和舅母。
过了好一阵云琴才停止了哭泣。
白薇便拉着她,道。“二表姐,我看你累了,走,咱们上楼西休息一会儿吧!”她们上了楼,上官平也去了父亲的书房。
独有斯塔在下面陪着婆婆。
宋金枝发了一阵呆,虽然丈夫这些日子对她可以算的是无情无义,但如今也报应了,她心里剩下的只是心疼。
又想到他浑身是伤,也不能在医院养着,却窝在警局里,又是一阵难过。
便吩咐斯塔,“你让厨房做点补品,好给你爸爸送过去!”
斯塔点头去了。
白薇劝慰着云琴,说道,“二表姐,说实话我虽然也心疼舅舅,但这个未必全是坏事,一则让舅舅有所警惕,再则,我觉得,出了此事,只怕舅舅和高芙蓉不会长久了!”
云琴眼睛一亮,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好不容易等天黑了,白薇与云琴穿了男装,上官平则直接穿了父亲的制服,悄悄来到警局。
还是白若林先出来了。
白薇看自己丈夫一天一夜似乎憔悴了很多,便道,“若林,要不你今天回去吧,我在这里照料舅舅!”
云琴也抢着说,“都不用,我在这里照顾父亲!”她的声音很高,上官平禁不住推了妹妹一把,低声道,“你别闹了。我晚上伺候父亲!“
三人跟着白若林进去,云琴一看父亲浑身血污的样子立时大哭起来,上官平使劲拍了一下妹妹,道,“你消停些!“
上官云的伤口都在神经丰富的地方,白若林虽然已经给他服用了止痛药,但还是浑身疼痛难忍,脸色也很难看,看到女儿儿子都来了,想要笑一笑却没笑出来。
上官平看着平时那么威武的父亲如今如此虚弱的样子,也差点落泪。他正要给父亲说些什么,白若林却拉起他走到外间,吩咐道,“大哥,舅舅的伤势很重,白药止血还可以,只是舅舅现在太疼了,你去中西药房库拿些西洋止痛药与退烧药来,再拿些消毒水来!“
上官平看着白若林疲倦的样子,便道,“好,我现在就去,等回来后你就回家休息吧!“白若林断然拒绝,道,“不行!这警局里没几个人认识我,人人都认识你!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上官云所在的办公室在警局的四楼,这一楼就只有他在这里办公,而如今警局张金荣的人差不多都走*了,所以上官云几天不出面也有人顶着,但话说回来,警局如今也不全是上官云的人。
上官平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好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然后白若林就催促白薇与云琴也赶紧走。
云琴使劲拉了拉父亲的手,才一脸悲伤地走出来。
白薇与云琴分别回了自己的家。
白天齐一个人吃了饭,在大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女儿女婿回来。紫苏看出他老人家着急了,便放下对自己小姐的担忧,道,“老爷,您放心吧,小姐和姑爷感情可好了,若是闹了别扭,那真是头一遭,也说不准姑爷为了赔不是,请小姐在外面吃饭呢!”
白天齐想想也觉得对,三姨太桂兰好很多了,寄奴伺候她在房间里吃完了饭,她胃口还算好,吃了一个小银丝卷,一碗稀饭同半盘子青菜,觉得身上轻快多了,便不用丫鬟扶着,自己出来陪陪白天齐。
白天齐看她出来,便说,“你好些了?”
桂兰向他行了礼才坐下,笑吟吟地说,“好多了,老爷,要不明天我陪你到处转转吧!”她的意思是白薇与白若林都忙得很,怕白天齐寂寞。
白天齐却说,“逛什么?我这把年龄也没有什么好奇的啦,在女儿家就挺好,你不用心急,养好病再说!”
桂兰感激地点点头,又道,“老爷回家写信了吗?不知道二姐与四妹在家里可好?”提起四姨太,白天齐脸上有了一丝笑容,答,“咱们前脚刚到,二姨太写的信也到了,说家里都好,四姨太胃口还是很好,已经回了信,让人邮回去了!”
桂兰也笑笑,道,“那就好!”
二人说了一阵流云家里的事情,白天齐对女儿的担忧便转移了些。
桂兰觉得自己都有些累了,白薇才一个人回来,别人还没怎么样,白天齐见还是女儿一个人回来,且神情有些忧郁,便拉了脸问,“怎么若林还没回来!”
白薇看父亲生气的样子,才想起来之前自己说的谎话,便笑道,“药厂的事情多的很,他和大哥因为有事情商量,就住在厂里了!爹,你吃过饭没有?”
白天齐点点头,又疑心地道,“小薇,你别骗我,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白薇笑笑,道,“哪里有啊,爹你多心了!”说着大声地吩咐紫苏,“我还没吃晚饭,让厨房煮一碗鸭血粉丝汤!”
紫苏赶紧去了。
白薇匆匆洗了把脸,又上楼换了一件衣服,气色就显得好多了,一边吃着饭,一边同父亲闲聊。
白天齐才稍稍心安。
一直等父亲回房间了,白薇才深深出了口气,说不出来的累。
紫苏伺候她洗了个热水澡,白薇披着洁净的头发穿着宽大的睡袍躺在床上。
很累,但又不能立马入睡,她找了一本书随意翻看着。
就想起来高芙蓉的事情。
她再坏也是一条生命吧,便轻声吩咐紫苏,“明儿你让一个丫头去云霞公寓伺候高小姐!”紫苏正要出去,听了便有些不高兴,道,“小姐,那样的人就不要去管了,你想想,那是一个白眼狼,咱们对她好,她根本不领情!”
白薇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确实让人厌恶,只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再她再坏,也还没到该死的地步,我今天替她取弹片消毒很不好,再加上也没有用白药,很容易伤口就发炎了,必须有个人照顾才行!”
紫苏便不说话了,点了点头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香薷便去了云霞公寓那边儿。
因她是个生面孔,守候在楼下的杜明并没有注意到。
香薷叫了半天门,也没人开,便预备回去,走了两步又觉得如此回去一定会被紫苏说一顿,便又扯着嗓子高声叫道,“高小姐,我是白小姐派过来伺候您的丫头,您在家吗?”。如此喊了数十遍,又耐着性子等了一阵,门才开了。
其实之前杜明也是敲了半天门,只是高芙蓉虽然在里面听得真切,却因为不愿见他,故而没去开门。
而现在香薷自报家门是白薇让来伺候她的,她心里想着白薇这人还算有良心,一边就挣扎着起了床。
香薷看她脸若白纸,身子摇摇晃晃,连忙扶住她进了屋。
杜明在楼下等了一阵,心里七上八下,明明昨天有人看到芙蓉来到了这边,怎们会不在呢?正要再上去看看,对面一个人走过来,在他耳边说,“杜公子,我们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杜明知道这是张金荣的人,怠慢不得,只得不甘心地走了。
还有一个人也惦记着高芙蓉,那就是苏瑾华,她下午放了学先去了三姐处,念华与荣华,还有两个阔太太打扮的人正在打麻将呢。武老板也在,在一边喝着茶,神情愉悦地看着她们打牌,目光实际上却只追随着一个人。
念华一边出牌,一边忍不住睃了七妹一眼。
她这个七妹呀,真真是比她想象的聪明多了,连姚太太都说,还没见过这么一点就透的人呢。
而且最直接的收益人就是她。
据她观察,虽然武老板对七妹百般献殷勤,但其实还没有得手,她那时候武老板是用强的。
最近武老板也经常歇在她这里,却没像以前那样了,她如今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了。
荣华看到谨华,笑着说,“五姐,我手气不好,要不你替我一会儿?”说着谨华还没同意,她就站起身,朝武老板娇笑一下,也坐到了一边。
谨华只好胡乱模了几把,她哪有心思?连连输牌,过了一阵便告辞着走了。
赵灵芝今天忙坏了,因为厂子的管理人员还没到位,上官平与白若林,白薇都没来,因她算个小主管,那些工人便不管什么事情都找她。
她一面自己地记录着一笔笔帐,一面细心清点仓库里的用具,中午她看着账本往嘴里扒拉着饭,唯恐出了一点差错。
这时候管采买的小头目忽然进来了,笑着说,“哎哟,赵经理这么忙呀?”赵灵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千万别叫我经理,你年龄比我大,叫我小赵就行了!”
这采买无论在何时都是很有油水的行当,就因为这个,一般人也做不了,药厂这边的采买是白若林从流云带过来的,特别有原则的一个人,为人又机灵,白若林给他的薪水高,就是高薪养廉的意思,因此他也极有威信。
这小头目名唤秦峥,大约三十五六的年龄,确实比赵灵芝要大上几岁,便笑着说,“好!以后我就叫你小赵!“
秦峥找她,却是为了送钱。原来前些天药厂采买了一批木质的工作台,原来的报价高了,如今便剩下一些钱,也不太多,也就是两三百元,只不是银票,是现大洋。
赵灵芝不接那沉甸甸的银钱,推辞道,“秦大哥,说不定明天上官经理,或者白老板就回了,您还是明天找他们销账吧!”
秦峥却笑着说,“不行,按计划我明天要出门,怎么也要七八天回来!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项事情完了,银子就要算清楚,还是你收下吧,直接平了帐就行了!”
说着也不容赵灵芝分辨,放下银子就走了。
赵灵芝几口吃完饭,把桌子上的两袋银元放到抽屉里。
她许久没见到这么多现钱了。接下来精力便有些不集中,已经数过了,一共是两百一十六块钱。
是她四个月的工资。
竟然不知不觉有了其他想头。
秦大哥过七八日才回来,上官经理又是个不甚细心的,白老板更不管这些事情,至于白薇,也不会疑心她。
何不平了帐,就说银钱正好呢?
这些钱也足够她租个好些的房子,添置一些必要的家具,应该给女儿儿子买一张小床,自己也该买几件首饰,体面的衣服鞋子。
白薇是给过她二百元的银票,但那个钱她一直觉得不是自己的,不敢乱花。
赵灵芝越想越觉得两个耳朵烧的不行,直到天快黑了,她独自一个人才渐渐清醒下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不过区区二百块就经不住了,赵灵芝暗暗骂自己,如果那样,还有脸见白薇吗?
还有脸面对自己的孩子吗?
这个工作来之不易,她不能自己砸了饭碗。
想明白之后便为自己一时的贪念感到羞愧,然后就把银元锁在了抽屉了,又锁好了办公室的门,检查了药厂各个地方才安心地回家了。
赵灵芝并不知道,这个事情是白若林之前特意交代给秦峥的,之后还有几次,数目越来越大,但赵灵芝都如数上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