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黄昏,暖风习习,吹得人差点就能睡了过去。
徐青绫有些迷瞪,昨日睡得并不踏实,使劲睁了睁眼,望着眼前这花团锦簇的景象,重重叠叠,思绪却是飘远了,不自觉忆起了方才珊瑚所汇报的情况。
在琉璃去府衙打听消息时,她便听了珊瑚的禀报。果然不出所料,这薛长贵有赌瘾,且不轻,已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了。
那时,赌坊老板还跟珊瑚说了一句,“这薛长贵呀,是个为了钱,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的人”并好声劝道,“你且莫要与他过不去,忍忍他也就罢了。”
徐青绫觉得有些好笑,这赌坊老板都成了善渣了,倒是这薛长贵却不似善类。
以袖掩面,徐青绫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困意难消。
听珊瑚一一报了后,她便不知道干些什么。心念着再坚持一阵子,待用过了晚膳,便歇息了去。省得这会儿睡了,晚上又睡不着。
便如惯常般,去了西次间。然而,捧起书,看不了一页,倒是将困意看出来了,遂,罢了手,出了西次间。
因此,这会儿她才会带着一众丫鬟,闲来无事,剩着天色未暗沉下来,去修剪一下院中的花草。
又是大大一个哈欠,虽不雅,但姿态还算优美。
珊瑚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小姐这一连都打了四五个哈欠了,遂,建议道,“小姐,您要不先回房歇歇,待吃饭了,再唤您起身?这些花草,就交给花匠来打理就行。”说着,便将本想递给徐青绫的剪子,又递回给了随伺一旁的玲珑。
徐青绫摆摆手,使劲睁开眼来,“再过半个时辰便要用膳了,也睡不舒坦,还不如再等一会儿。你将剪子给我,这活儿,你家小姐还是干得了的。”
伸手向珊瑚讨要,珊瑚无法,只好从玲珑手中取了剪子,递与自家小姐。
徐青绫一笑,接过珊瑚递过来的剪子,小心地避过一旁长势良好的枝丫,修剪着一些碍于生长的繁乱枝丫。
此时,徐青绫修剪的是一株西府海棠,长得不若旁的人家那般高大。她府中的这株西府海棠高不过两尺,却是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其中夹杂着粉红色花朵,六七朵成簇向上,与别家的,无甚差别。
徐青绫盯着这球形花簇,脑子有些晕眩,眼前竟然浮现出一张有着狭长丹凤眼的冷峻脸庞,心中一个激灵,对准这花簇,狠狠就是一剪子。
直至凋零的花瓣落满一地,以及众丫鬟诧异的眼神,徐青绫方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所做之事,一股热气顿时喷头而上,整张脸全羞红了,嘴里还不停地嘟囔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对,夜有所梦日有所思也不对”
怎么想都不对,心中一时乱了章法,表现在外的就是摇晃着脑袋,挥舞着双手,全然不知自己手中还拿着把剪子。
剪子的尖头锋利无比,众丫鬟们惊呼躲闪,徐青绫却是浑然不觉,直至手中一沉,这才回过神,发现是玲珑一手抓着她的左臂,一手将她手中的剪子取了下来。
此刻,徐青绫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造成了一场由一把剪子而引发的血案。
徐青绫傻笑一声,尴尬道,“我没注意到手中还有剪子,玲珑,你没事吧?”
玲珑摇摇头,福了一礼,平静道,“小姐,奴婢没事。”话落,才抬起头来。
“呀玲珑,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不会也是我方才不小心碰到的吧?”徐青绫惊疑道,自己应该不会荒唐到如斯地步吧?剪子碰了人,还不知道
徐青绫的一声嚷嚷,引得珊瑚与春夏秋冬都望了过去。玲珑额头上,淤青一片,此时,已经犯紫了。
春夏秋冬满脸不解,眼中透着怜惜,而珊瑚似乎了然于心,却是并不多言,每个人的表情,徐青绫都尽收眼底,心中一下子便明了了大半。
玲珑摇摇头,懦懦道,“不是小姐的缘故,奴婢,奴婢没事,奴婢不疼”眼神凄凄,透着雾气。
徐青绫微扬起唇角,这淤青都变成紫红色了,显然不是她方才所为,而对于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却未直言,只是问道:
“嗯?你说说,是何人所为?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打的,我定不轻饶”音调中已透着些冷意。
“是,……,是奴婢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与其他人无关。”紧咬牙关,低垂着头,眼神却若无似有地瞥向在院子中打扫的几个小丫鬟,那几个丫鬟正好是与玲珑同屋的。
徐青绫唇角再度扬起,“哦,这样啊那……”后面隐而不说,瞅着玲珑的神情,却是未见喜色。不由暗自忖度,是个沉得住气的可是,她不喜欢丫鬟们跟她耍心机。
“那你今儿个先回去歇着吧”徐青绫曼声道。
玲珑猛地抬头,望向徐青绫,却被她透着冷意的眸子一惊,马上又垂下头去,“谢小姐,奴婢这就退下。”曲膝行礼后,才转身退了下去。
徐青绫瞬间失了想继续修剪花草的雅兴,更何况,剪子又被玲珑毫无知觉地带走了,沉声道,“回屋吧”透着倦意,与方才的疲惫全然不同。
“小姐,您这就回屋啦?不多在外头待会儿?”春桃天真问道,完全没感受到方才自家小姐隐而不发的怒气。
“不了,回屋吧”徐青绫望着春桃纯真的脸庞,暗道,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啊日后,得给她找一个老实人才行,不过,这事还早。
进了屋,徐青绫便遣了春夏秋冬,只余珊瑚一人。
冬雪不在,珊瑚就替了她的活计,给徐青绫倒上一杯茶水。
然而,徐青绫并未端起茶盏,只是看着她,半晌,才道,“端把锦杌坐了吧”
“是,小姐”珊瑚将锦杌放置于炕旁,挨着徐青绫坐了,未等她询问,先含笑劝慰道,“小姐,您可别生气这病才好,莫再气病了”
“行了,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徐青绫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三年来她也颇为依赖珊瑚,而她也帮了她不少忙,她们之间的相处也可以说是亦仆亦友,不过,这仅仅是徐青绫看来。对珊瑚来说,她还是她的主子,万不敢将她当做友人看待。
自家小姐虽未具体指明是何事,但她当然是知晓小姐生气是为哪般,否则也不会单独留她下来。
只听珊瑚缓缓道来,“因着小姐近几日对她的重视,而奴婢见她说话也有理有据,就起了培养她的心,便对她多有留意。因此,奴婢今早便发现她额头有伤。”
徐青绫点了点头,她之前的想法也是再从小丫鬟中挑几个人出来,见玲珑平素做事也稳妥,说话也有条理,确实起了将她拔起来的心。故而,昨日的宴会,在众多小丫鬟中,独独带上了她。
“随后,在奴婢的一再追问下,玲珑才说了。是同屋的丫鬟,昨日见她一人随着二等丫鬟去了青衣阁,本来就不满她,如今更是忌恨于她。一言不合,发生了口角,才会不小心将她推到桌沿旁。”
珊瑚摇摇头,眼神不由黯淡了下来,“奴婢实在是没想到,今儿个她会想将此事捅到您面前,借,借您的手,去惩罚那些小丫鬟。”心中暗叹,可惜了这般聪明的丫头,今日怎地就犯了糊涂呢?
徐青绫面色一凛,果然是这般
玲珑千不该,万不该,将她与其他小丫鬟之间的矛盾,挑明到她面前,妄想挑起事端。而不是靠她自身的本事好好平息众丫鬟的嫉妒,并寻到法子与她们平和相处。
她真真是恃宠而骄了,竟然大着胆子算计到她头上了
她徐青绫要的是真正聪明的丫鬟,而不是自作聪明,来算计她的丫鬟忖度片刻,暗道,还是调开她的好,省得养虎为患。
“玲珑这丫头,成不了气候,你将她调到紫苏院吧”徐青绫断然道。
因着府邸中只有她一个主子,便将多数的院落封了,只余正院与紫苏院。正院是她的居所,紫苏院是客院,只有唐苏偶尔过来住上几日。平日里,是空着的,院里的丫鬟活计清闲,却是不受她的重视。
珊瑚应诺,玲珑算是毁了自己的前程,小姐身边的丫鬟指出去也是体面的,多数夫家条件不差。而府邸中的丫鬟,最多也是派给小厮的。
其实,徐青绫这般惩罚可以说是轻了,她并未遣她出去。这也是因为玲珑她毕竟抢下了她手中的剪子,多多少少避免了她用剪子伤人的可能。尽管她的本意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罢了。
屋中主仆俩默默无语,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小姐,奴婢回来了。”是琉璃的声音。
“快进来吧”徐青绫朝门外喊道,珊瑚已是起身去开了门,引琉璃进来。又端了杯茶给她,“先润润喉”
琉璃一口气将茶水饮尽,给徐青绫行了礼,方才道,“小姐,状子几日前已经递给府衙了,只不过,府衙也不知为何缘由,竟然久久未能传召不过,如今奴婢已经打听出了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