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姨娘蓦然转身,瞪视着近前的钿翠,缓缓吐出声音,“你再说一遍”
那温和的气息吹拂在钿翠面上如羽毛般轻柔,却是令她不自觉地颤栗,使劲地吞咽了一口气后,方强自镇定下来。
五年前,姨娘与徐家族长的往来,并没有瞒着她,两人之间传递书信,都是由她一手完成的。虽然她不知道信中所写内容,但是,她记得那时两人关系极好,姨娘的谋算,也是徐家族长帮衬着完成的。
怎么今日听到徐族长身边的丫鬟求见,反而,怒火中烧了,差点将她吓个半死。
钿翠想不明白,偷偷望了眼王姨娘,收到她投来的视线,再次吞咽了下口水。
她是姨娘身边的老人,从小服侍着姨娘,而大人将姨娘送进徐府,也只有她一人陪伴左右,更是帮着姨娘在这陌生的地方艰难地生存下来。
姨娘对她极为信任,好多事情都是吩咐她来完成的,即使姨娘后来求了老爷,将玛瑙讨要过来,成了第二个一等丫鬟,但总归比不上她。要紧的事情,还是由她来办
念着主仆多年的情分,姨娘也不会将她处置了这点钿翠深信着,所以,斟酌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徐族长身边的艳容姑娘求见,奴婢见她手中拿着信,应该是替徐族长来送信的。”
这次钿翠说得详细,王姨娘自然也听明白了。
王姨娘蹙眉,何不只让丫鬟将信交给钿翠,怎地就巴巴地上门求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难道他忘了她的告诫吗?
因为爹爹的升迁与老爷的宠爱,府中有多少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借机找出错处来。就是一向不在意她的夫人,也派了人来看着她,就怕她被抬为贵妾
她如今的处境艰难,从来不敢错行一步。怎么那人前几日没动静,她还倒是他忌讳着她爹爹的官位,却是她料错了了
王姨娘气得眼皮直跳,一把将案上的青花缠枝纹花斛扫落在地,“去将她请进来”
那声音似从牙缝中吐出来般,震得钿翠一愣,才慌忙应诺,出了屋子,又吩咐了小丫鬟去将碎瓷片扫了,自己则想着去将艳容请来。不过,只行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身望向堂屋。
望着小丫鬟渐行渐远的背影,钿翠叹了口气,那花斛可是老爷送给姨娘的,姨娘一向小心翼翼地当菩萨供奉着,连带着她们这帮子丫鬟搬动那摆件时,总是轻手轻脚的,就怕摔了它今日,姨娘却是气得将它直接扫落在地。
唯一庆幸的是玛瑙请了假去看望老子娘了,否则,连找个相似的瞒混过去的机会都没有。
晚些时候,她还得去寻个差不多点的摆上
钿翠寻思着,便收了神色,加快了步子,去将艳容请进来。
“钿翠姑娘,王姨娘的院子可真宽敞,我家的姨娘都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没想到五老爷这儿的姨娘是一人一个院子,五夫人可真是宽容”艳容紧跟在钿翠身后,打量着院子道。
对艳容夹枪带棒的话语,钿翠有点恼怒,不过回身望见艳容羡慕的神情,反而摆起了笑容,“艳容姑娘好眼力,夫人待妾室宽厚的名声在外,想必你也听说了,姨娘一人一个院子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闻言,艳容面上的笑容一顿,牵强地扯了扯唇角,道,“这倒是,是我小见多怪了”
钿翠轻笑,右手一摆,“姨娘正等着,艳容姑娘还请快快同我过去。”说完,转过身,在前带路。
艳容紧握双手,轻哼一声,区区一个丫鬟,她有什么好置气的,她要针对的不是她,而是王姨娘
所以,她才违背了族长的意思,“求见”了王姨娘,而不是直接将信交给钿翠,等着拿回信。
如此想着,听见小丫鬟的通禀声响起,“姨娘,艳容姑娘来了。”
艳容忙收了神色,心中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因为她听闻这王姨娘是极聪明的人,那多余的表情外露,都会让她觉察出不对劲来。
“艳容见过王姨娘。”艳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屋子早已经让小丫鬟打扫过了,连案头上少了的花斛也让旁的摆件替换上了。此时,王姨娘坐在首位,面带笑容望着艳容,客气道,“艳容姑娘,快快请起”身子却是半分未动,还是一旁的钿翠象征性地虚扶了艳容一把。
“钿翠,去搬把杌子让艳容姑娘坐,就放在我边上。”王姨娘笑得依旧亲切,吩咐着身边的大丫鬟亲自去搬杌子。
钿翠会意,姨娘是要避开旁人,毕竟这院子除了她与玛瑙,都是府里的各个主子给的,谁都不知道她们身后会有谁。
如此想着,钿翠抬步去了里屋,寻了一把最矮的杌子过来,放在王姨娘的跟前。
赐座是为了显示亲近,但是姨娘的意思,却是想叫艳容低人一等,姨娘的这点心思,她还是懂的。
果不其然,姨娘朝着她点了点头,而艳容落座后的面容自是难看。
钿翠避开艳容的目光,偷偷地抿嘴一笑,便向王姨娘福了福身子,又搬了把锦杌出来,从绣箩里捡起还未完工的络子,在门外打了起来。
王姨娘收回了望着艳容的目光,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茶,轻声道,“不知艳容姑娘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艳容此时已经调整了神色,笑道,“王姨娘客气了,您喊奴婢艳容就是。”说着,谦逊地垂下头,隐下了眼角的笑意,她可是等着看后面的好戏
然而,在外看来,艳容主动以奴婢自称,是在向王姨娘示弱。
通房丫鬟只要主子点个头,就能被抬为姨娘,虽与姨娘差了一截,但是却比普通丫鬟地位高些,倒是不用在姨娘面前以奴婢自称。何况,艳容不是徐府的通房丫鬟。
王姨娘轻轻一笑,却是不为所动,“不知艳容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寻我?”称呼上已经“顺应”着艳容的意思改了过来。
“是我家老爷让奴婢送信过来的”艳容笑着将那封信呈给了王姨娘,然而,她并不是安安静静地等着王姨娘看完,而是继续笑着“叙旧”道,“老爷虽然前几日就到了京畿,一直未曾来探望姨娘,是因为刚到京中诸事繁多,月兑不开身,还请姨娘见谅。老爷还让奴婢问候姨娘,他一直记挂着姨娘。”
话落,艳容浅笑晏晏地望向王姨娘,只见这王姨娘总算是变了脸色,眼中泛起了怒火,一改原先的笑容,而方才还平展的信封已被握成一团。
这该死的杀千刀的竟然把他们两人的关系让一个丫鬟知道了去,还让那丫鬟问候她,他是怕她不够清白吗?
徐正攀不在眼前,王姨娘自然将怒火迁怒至身边传信的丫鬟,故而,一个厉眼扫去,收到的却是瑟缩着、勉强挂着笑容的眼神,此刻正面露疑惑地望着她。
王姨娘的目光暗了暗,令人晦涩难懂。
半晌后,才抚平信封,拆开来看,略略地扫视了一眼,朝门外喊道,“钿翠,请艳容去你屋里坐坐。”
钿翠应了一声,放下绣箩,进了堂屋。
王姨娘才笑着对艳容道,“我这就去写回信,好了后,我会让丫鬟去请,再让你带回去。”
艳容忙起身,行了礼,才扭着腰肢,身段曼妙地跟着钿翠出了堂屋。
然而,她不知的是,王姨娘盯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
片刻后,面无表情的王姨娘却是笑了,看她这身段,怕是已经爬上了徐正攀的床,那么知道她与徐正攀的关系,倒是有理由解释了。
但是,这绝不能作为徐正攀将事情陷露的借口
王姨娘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看着眼前的纸团,又笑开了,徐正攀可是除了问她进宫的事,一概未在信中提及挂念她,这传话怕是这通房丫鬟拿来试探她的,不过,她可是算计错了人
她也容不得还有知晓她与徐正攀关系的第三人存活在这世上
艳容不知的是,她这小小的心计,加上最后小小的疏忽,却是险先葬送了她的性命
她此时还在钿翠的屋子里说笑着,不同方才,此刻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因为王姨娘的反应已经告诉她,即使她家老爷有这个贼心,王姨娘也容不得他有这个贼胆,她现下是完完全全放心了,谁也危险不了她在老爷心中的地位,即使是那早就被打入冷.宫的正室夫人。
当然,徐正攀,府中还另有姨娘无数,不过,这些姨娘之类的,艳容从来都没有将她们放在过眼里。
“妹妹这屋子布置得真是雅致”艳容睁眼说着瞎话,不过,两人的关系倒是因着方才的谈笑,拉进了许多。
钿翠满嘴都是掩不住的笑意,但仍旧谦虚道,“姐姐过奖了,我也就是将姨娘赏下来的物件,随意摆放着,关键呀,还是姨娘的物件好”
艳容笑着应和道,“姨娘的物件自是不一般,不过,也是妹妹得了姨娘的眼,才会让姨娘将心爱之物赏给妹妹。”
钿翠笑得更开了,此时,门外又有小丫鬟来报,“钿翠姐姐,姨娘让艳容姑娘过去。”
(祝大家节日快乐,2012年事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