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诛心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新开始

作者 : 孤钵

长安城往西数里有一个小镇。说是小镇,也不过是一个较大的村落,镇上并没有一家旅店和饭馆。我与杨坚只做寻常夫妻打扮,给了一户人家一些银钱,那户人家便欢天喜地地腾出一间房给我和杨坚。

想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和杨坚都有些疲累,待看到房间里头那昏黄的油灯时,上眼皮与下眼皮就已经开始交战了。

我径直往床上一倒,鞋也不想月兑,就把头埋进了被褥里。被褥里有着淡淡的霉味,模着也和庚艳殿里头那轻柔软和的丝绵迥然不同,可是我却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好像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旁边忽然一沉,我抬起眼,身旁已经赫然多了一个杨坚。我蓦地一惊,下意识地就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杨坚并不睁眼,只是以手加额,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放心吧,我累了。就算是美人在侧,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颇有些尴尬地瞧了他一眼,他似乎知道我的不自在,干脆把身子侧了过去,把背影丢给我,淡淡说了句,“早些睡吧。”

我这才把躬着的身子重新摊平,明明刚才已经是困得不行,现在却只觉得有些睡不着。老实说,我并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人,更何况旁边还是杨坚——

放在几个月前,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一手把我扯进这些纷扰的茹公子同床共枕,直到今日,我对杨坚其实都一直持着保留态度。

倘若他不是杨坚,或许我早已经想尽办法报复了他;倘若不是我三番两次相救,他也不会放下戒备带着我走,并对我说下今日白天的那一番话。

杨坚有句话说得对,他不是君子,我亦不是贞女;他知道如何步步为营,我懂得怎样趋利避害;正是如此,原本应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今天反而阴差阳错地绑在了一起。

他背过身的时候,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和我的头发交叠在一起,我竟然生出一种和谐的感觉来,心里头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今日若非宇文邕冒死前来救我,落入宇文护之手的杨坚又如何会月兑险?我一直认为杨坚既是真命天子,自然能逢凶化吉,可是现在想来,我自己难道不正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历史本已既定,但此时此刻的历史却是新鲜的,而我正是在一步一步地走来。

我的胸中忽然有了一股冲动,忍不住问杨坚道:“公子接下来是何打算?”

杨坚还没有睡着,轻轻一笑,“还能做什么打算,自然是回家种田去。”

“那半边虎符还在公子手中吧?公子花这么大的力气来京城,冒着生命危险两度进宫,如何会甘心就这样回去种田?”

“独孤大小姐根本就不知道那半边虎符的下落,现在宇文护只怕都下了通杀令,我不回去难道还去长安城送死么?”

“这可不像公子的风格。”我撇了撇嘴,“公子该不会真的想要带着阮陌过渔樵耕读的日子吧?”这可的确不是我认识的野心勃勃的杨坚。

杨坚不禁轻笑起来,“即便我肯,我家的阮陌也不肯呀。”他说着扭转身来,漆黑发乌的眸子格外地闪亮,“我可一直记得你在汤沐宫的时候对我说过,你是老天爷派来见证我霸业的人。我说。若是能顺利出宫,我便信你。没想到,连番两次都是你救了我,我想不信也不行啊。”

他貌似开玩笑地说着,笑容敛去的时候,则一把伸手握住了我,“阮陌,你当真是我的福星。”

我有些不自在,被杨坚冠以“福星”二字还真是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老天知道,我可并不打算给杨坚带来什么福气,“公子虽然从未放弃过霸业,可现在虎符并没有拿全,又被大冢宰通缉,敢问公子的大业该如何成就呢?”

杨坚笑道:“虎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宇文护得了你那只假的虎符,定然会对独孤家下手,只要我把宇文护残害独孤家的消息告诉独孤旧部,他们定然要造反。阮陌,你有诛心术,定能助我策反他们,对不对?”

他的眼睛放着异样的光芒,一扫之前的疲累,我顿时心惊,没想到杨坚还有这层考量。虎符,我竟然忘了这个重要的东西!宇文邕救我出来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什么话想要同他说,但是时间太紧,我又惦记着他的伤。一时间竟然忘记了。

诚如杨坚所说,宇文护倘若真的以为那个虎符就是独孤信留下的,还真的极有可能对独孤家下手,那么有恃无恐的他又会不会为难宇文邕和宇文毓呢?

这样一想,我不禁对宇文邕有些担忧起来。这一路行来,风光无限好,可我却根本就没有松口气的感觉,我甚至觉得每离长安远一步,我的心就沉重一分。

我想起当初劝说元胡摩的话,什么家国天下都是狗屁,只要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平平安安,幸福快乐,这人生就算是值了。

宇文邕用他的危险换来我的自由,正因此,自由不再是我的幸福,他的平安才是我的牵挂。要是依着我的观念,宇文邕胸怀天下,他和宇文毓、和元胡摩一样,宁死也不愿看到大周分崩离析。可是我毕竟不是他,我恨不能现在就纠集人马把他给解救出来,只是此举会不会如吴三桂那样,冲冠一怒为红颜,为救陈圆圆。引清兵入关,虽然逼死了李自成,却也将天下拱手让给了满人?

倘若真的这样,虽然救了宇文邕,却也必定会因此而做大了杨坚的势力,那岂不是以毒攻毒,虽然解了宇文护的毒,却又添新患?

我瞪着一双大眼睛,杨坚连问了我几声,我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地问他。“公子,倘若有一片田,干旱许久,需得引旁边大河中的水前来灌溉,可是一旦开凿沟渠,旱情虽解,一到汛期,那片田也必定会淹了,敢问公子会怎么做?”

“或者说,那片田注定有一日将变成汪洋大海,但是眼下旱得厉害,公子该怎么做?”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杨坚,杨坚淡淡一笑道:“倘若不忍心袖手旁观,那就能救一时是一时,图个一时的心安。”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令我茅塞顿开,杨坚注定要代周称王,可是宇文邕会怎样我却不得而知,至少我现在想要的是他的平安,我现在想要做的是助他早日摆月兑宇文护,这就是我的愿望——

我拿定主意,坐直身体,转而对杨坚说道:“阮陌愿助公子成为独孤信亲兵统帅,不过还请公子答应阮陌三件事。”

杨坚莞尔一笑,索性也坐了起来,“说来听听。”

“第一,即刻找人送封信给宇文护,告诉他手中的虎符乃是假的。”

杨坚一愣,旋即明白我的意图,不禁冷笑,“你这是同情独孤家的遭遇,还是挂记着四皇子呢?”见我并没有回答,神色之间满是严肃,他便也努了努嘴,“这件事倒不难,你再说另两条来听听。”

“第二,一旦成为统帅,公子需在第一时间助宇文邕除掉宇文护。解救大周。”

杨坚笑得更欢了,“没想到我的阮陌也如此深情,原来助我成大业,只是为了帮别人。我为何帮你?”

“公子不这么做,难道打算自立为王不成?”我不禁冷笑道,“公子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勤王清君侧为名,高举义旗,助皇上除掉宇文护,师出有名不说,还能得一忠臣美誉收揽人心。否则,公子就是落草为寇,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得不错。那么第三条呢?”杨坚笑道。

“第三条嘛,公子需要立下毒誓,在宇文邕有生之年,绝不对大周生贰心,不能取而代之,称王称帝。”我明知此举有悖历史,或许有些画蛇添足,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杨坚一愣,倒是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取代周?称帝?你还真是想得深远,我还不至于发出这样的宏愿。”

“总之,公子若能应承我这三件事,阮陌自当襄助公子成为统帅。”我说得斩钉截铁。杨坚他暂时没想到称帝,只是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所以他也只是想过要成将成帅,但一旦成为了将帅,以他的性格,必定会再进一步。

杨坚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莞尔一笑道:“其实,你说的这三件事,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只不过,你对我有这么多要求,回报与我的,莫非就只是‘区区一句襄助我成为统帅’这么简单?不知我的阮陌要如何襄助呢?”

我定了定,轻轻松开了些领口,将脖子上系着的红绳拽了出来,我双手托着红绳上吊着的那温热的虎符,将其捧到杨坚的面前,“不知道这个够不够襄助?”

杨坚的眼睛立马变直了,他下意识地就掏出那半边虎符,与我手里头的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完美的结合,一只金灿灿的老虎张着血口,眦目獠牙地准备扑跃。“原来在你这儿!果然不愧是我的阮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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