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姐姐,我为你扎一针安胎吧。”身旁的宇文邕忽然出声说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喝了一口汤。
我点点头,乖乖地往毛毡上躺了。宇文邕取了一根圆针走过来时,却听外边响起了杨瓒的声音,“皇上!”这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宇文邕眉头一皱,我下意识地就坐直了身体,“杨瓒找你?莫非出了什么事?”我等着杨瓒的下文,却再没有听见外边有任何声响。
宇文邕说道:“杨瓒此人总是大惊小怪,实在不是将才。陌姐姐,我先为你扎针,一会儿去瞧瞧好了。”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但在宇文邕即将下针时,一把捉住了他,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凉意,“这……是安胎针吗?”。其实宇文邕并没有让我察觉到任何的不妥,但正是因此我才起了疑心。宇文邕是何等聪明的人,为何偏偏没有发现碗里的不妥?不是因为我骗人的本事了得,而是因为他有事情要瞒着我,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分了心。
果然,我下意识地发问让宇文邕面色一滞,我暗暗心惊。不等他回答,就飞快地爬了起来,揭开帐帘往外探头,却见杨瓒被几人捂着口,那几人正想要将他往别处拽走。
“放开他!”我连忙出声,宇文邕也跟了出来,以眼示意,那几人这才松开手,杨瓒风风火火地闯进帐来,劈头盖脸就问道:“皇上为何命人攻城?”
“什么?攻城?”我只觉得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地望向宇文邕,他难道要置杨坚于死地吗?
宇文邕见我怒瞪着他,连忙解释道:“陌姐姐,我只是命人佯作攻城,实不相瞒,我曾在京城结识一名挖地道的能手,此次围困南阳城,他也随我留在军中,这几日里,我已经命他偷偷打了一条地道通往南阳城内,今晚他便会趁宇文护分心时,把杨坚和独孤伽罗他们救出来。”
“是这样吗?怪不得你要我等到明日才去南阳,原来你今晚早有布置。宇文邕,你欺我是三岁孩童吗?你也说了,宇文护败局已定,你这样里应外合,给他致命一击。结果只有一个,他会拉着杨坚和独孤伽罗陪葬!”——
宇文邕走过来,想要拉我的手,一边对杨瓒说道:“你先出去。”
我甩开宇文邕的手,命令杨瓒道:“不许走!”我已经怒火冲天,对宇文邕道:“你马上下令停止攻城!即刻派人送我去南阳见宇文护!”
宇文邕却摇了摇头,神色凛然,“来不及了,陌姐姐。我原本想让你安睡一晚,待明日大局已定,不论杨坚有没有获救,结果都没办法更改。可是,你现在既然知道了,我便实话告诉你,我是不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去南阳送死的,也不会因为你改变今晚的作战计划。”
“你……”我一时气结,目瞪口呆地望着宇文邕,原来他也可以做到这样狠绝,我往后退了两步,连说了几声,“好。好,阿弥现在当皇帝了,所以可以这样心狠,没想到一年不见,你已经不再是我的阿弥了。”
“陌姐姐,我是为你好。”宇文邕眼眸中有着隐忍的痛苦。
“为我好?是吗?当初是你让杨坚带我走的,是你让杨坚给我幸福的,现在你这样不管他死活,却是为我好?”
宇文邕半天没有说话,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一日在长安城话别的情景,他亲手将锦囊交在我手里,把我推到了杨坚的身旁。他的眼里起了一抹殷红,我不禁愕然地看着他,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那次伏击宇文护失败,他便再没有红过眼了。
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说道:“陌姐姐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说的吗?我对杨坚说,他若敢三心二意,另娶他人,我决不轻饶。陌姐姐,我给过他机会的,我希望他能够带着你云游四海,给你最想要的自由。可是他偏偏放不下权势,为了得到韩褒的军队,娶了独孤伽罗,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舍命相救。”
我吓了一跳,“你……你难道想故意不救他?阿弥。你误会了,是我央求杨坚集结义军去救你的,他娶独孤伽罗也是不得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误会,恰恰相反,我知道陌姐姐为我的付出。虽然我不曾亲眼目睹,但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陌姐姐你为我所做的每一分。”宇文邕轻拢着我的头发,笃定道,“当陌姐姐放弃自由,选择为了我扮做元胡摩时,我便改了主意,这一世定要将陌姐姐留在身边,你的幸福,我再不愿假手他人。”
明明有杨瓒在场,宇文邕却视若不见,只是携了我的手,十指相扣。只是他握得紧紧的手,忽然间松弛下来,宇文邕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两步,伸手去模案边的茶壶,我连忙把茶壶端开,他终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我知道药效上来了。宇文邕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给我下了药?”他说话已经有些迟钝,但眼睛却还是看向了桌上早已经凉透了的汤。
我只觉得事情有些讽刺,我因为怕宇文邕明日随我一同去赴险,所以给他下了药,却不曾想,他根本就没有救杨坚的打算,但这蒙汗药却也没下错。
这样也好。
“阿弥,你好好睡一觉吧。杨坚是因为我才会中了宇文护的圈套,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不顾他生死。”我深吸了一口气。诀别地朝他一笑。
宇文邕道:“迟了,你没有虎符,根本就不能阻止他们攻城。”
我一凛,“虎符在哪儿?”
宇文邕笑得有些迟钝,抬起手遥指西面,“朕已命李穆持虎符前往伏牛山了。”
杨瓒一听,顿时色变,反应过来道:“我这就派人去追。”
“不必了。”我蹲,伸手去模宇文邕的胸口,揭开盔甲,两枚金灿灿的虎符已经落入手中,我对上宇文邕直勾勾的双目,“阿弥你难道忘了,你写给我的锦囊,姿态篇中说道,若是凭空捏造的谎话,肢体总是跟不上的。你的手指向西边,眼睛却下意识地看往下瞧。阿弥,你也没办法控制你的身体,不是吗?谢谢你教给我诛心术。”
宇文邕的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饶是他再不甘再聪明,也没办法抵抗蒙汗药的药力。我拿好虎符,站起身来,瞧见宇文邕越来越沉的睡去,他在给我锦囊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一日我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他教给我的诛心术,破坏他的计划?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杨瓒在一旁瞧得云里雾里,我想这些事情对于作为局外人的杨瓒来说,一定复杂极了。
我把虎符递给他,“你若是想救你大哥,就赶紧去以我的名义下令停止攻城,封了地道。”既然围困南阳的是义军,那么元胡摩的号令加上虎符,定然能够阻止他们。而杨瓒是奉我号令,并非假传圣旨,就算宇文邕醒来。也不能拿他怎样。
杨瓒拿了虎符这就要离开,忽然间想到什么,扭头看我,“那你呢?”
我笑了笑,“我挺着个大肚子,能做什么?你还不快去?”
然而杨瓒虽然一知半解,听了半日却也知道我的想法,不禁担忧道:“你不会真的想进城把我大哥换出来吧?”
“你也想让这战事快些结束,对吧?”见杨瓒仍旧站在那儿,我才说道:“放心吧,宇文护是我义父,你想必也听见了,我其实不是元胡摩,而是被宇文护收为义女的阮陌,由我去劝降他,再合适不过了。”
杨瓒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被我一催逼,倒也没有多想,赶紧出去布置了。
我连忙去把婆罗唤了进来,直接将宇文邕身上的令牌取下,与婆罗共乘一匹马,直往南阳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