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使着太虚幻镜,柳双雨降落在药园六极冰穴前。他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正背身而立,大吃一惊。
柳双雨目前还是一个“准阶下囚”身份,他仗着太虚幻镜隐身之能逃出了漱玉山,回到药园,想为凤娘娘找到木灵之气。一动不如一静,他弄不清眼前这女子的来历,也不敢现身,就缩在太虚幻镜里,看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女子一身及地的白裙,身上并不见多余的装饰,只有腰间环佩在风中叮咚。她琼衣胜雪,如瀑的长发垂到了腰间,风吹过来,发丝不断飘拂,越发显得她衣衫单薄弱不禁风。
柳双雨不由暗赞这人间尤物,实在是我见犹怜,一时间倒忘了自己所为何来,只在暗暗盼望那女子转过身来,好看看这背影的主人长着怎样一张动人心弦的脸。
就像是感应到了柳双雨的想法,那女子静立半晌后,缓缓转过了身来。
柳双雨看到这张宜喜宜嗔艳丽无俦的脸,心神一震。
他心神震动倒不全是为了女子面目的容貌华美秋波盈盈,而是觉得这女子眉目熟悉宛若旧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清晰无比,偏又让他抓不住头绪。
那女子转过身来,用手轻轻撩了撩风中散乱的发丝,有意无意瞟了他这边一眼,叹息一声,就踩着如茵的青草去了。
柳双雨被她看了那么一眼,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刚才那目光并不凌厉,他却有如浑身赤果果都被对方看透一般。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暗骂自己胆小多疑。这太虚幻镜乃是至宝,隐身的神通连净室真人都无法看透,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又岂会发现自己行踪?看来自己真是杯弓蛇影了。
看着那女子渐行渐远,松了一口气同时,柳双雨心中也怅然若失。
“别看了,找木灵之气要紧。”凤娘娘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
柳双雨这才警醒,自己适才真有点被迷了心窍,差点忘了正事。不管刚才那女子是什么身份,看来都和自己无关,还是抓紧做正事要紧。
当务之急,是在药园中找一个能隐蔽栖身之所,不然,这里虽少有人来,但也是紫姑山的重地,若是自己一个不慎让发现了,又是麻烦。
找寻了半日,柳双雨在药园一个背阴的所在寻到了一个数十亩方圆的沟谷。从六极冰穴出发,穿过大片大片的药畦,再转过两处山岩,就来到一小片带状起伏的坡地。
坡地上遍布成片的野草,中间零零星星长着一些草药,看上去颇为荒芜。据柳双雨估计,此地当初曾有人尝试着开垦种植过,但这样一小片一小片零碎的药田很容易让人失去侍弄的耐心,估计后来就渐渐被人放弃和遗忘了。
坡地边缘还依稀能看到些在地表的青石,应该是道士们为了防止水土流失垒砌的,现在也残败得不成了样子。拨开多半人高的杂草,顺着青石间的豁口,柳双雨下到了坡底。
顺着坡底走两步,前方就是柳双雨无意中发现的那个沟谷。谷中植满了各色阔叶杂树,花草点缀其间,一片葱绿。不过,除了沟谷边一大片交错杂乱生长的杨树他还认得外,其他的奇花异木都是他生平仅见。
柳双雨玩兴大起,他四处采摘了大把大把的野花,编成一个五颜六色的花冠,就央着凤娘娘出来,要给她戴上。
凤娘娘先还不肯,后来拗不过他再三的求恳,只得现身出来。她本是一缕神魂化身,不能在外面久见日光,好在这沟谷里古木参天,遮阳蔽日,她在外面多呆两个时辰,倒也无妨。
她不肯让柳双雨给自己往头上戴,而是自己夺过花冠,咬了咬下唇,脸色微红地将花冠戴在了头上。
见她娇羞的美态,柳双雨自是谀词如潮,赞美不断。这番恭维话一半出自真心,也有一半是他对凤娘娘前番出手相助的感激。
两个人相携在谷中走了不久,就寻到了一处隐秘的岩壁。凤娘娘口吐烈火喷在了石壁上。她那混沌烈火乃是几世涅槃过的神火,区区石壁又岂能挡住?烈火过处,岩石立刻化为了齑粉。
凤娘娘控制着火势,很快在岩壁内部开出了个临时的洞府,柳双雨抢进前去一番打整,垒石桌,搬石凳,设置采光之处,——没多久,虽然简陋,洞府里却也初成了样子。凤娘娘又指挥着柳双雨用太虚幻镜在洞口布下了一层禁制,外人到此,绝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那太虚幻镜妙用甚多,柳双雨勉力学成了两种。现在布下一个粗浅的幻阵,却也绰绰有余。
看一切就绪,凤娘娘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意。她示意柳双雨在洞中的石块上坐下,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符纸。
符纸长方形状,色作淡金,上面布满了蛇蚓文;一掌多大小,放在凤娘娘手里,看上去精致异常。
凤娘娘屈指一弹,那符纸就轻飘飘飞到了半空。柳双雨这下看得更清楚了,那符纸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就是凡人见了也知道这定是宝物。仔细看去,符纸中还有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在左右飘摇,色彩忽红忽绿。
透过这半透明状的符纸,那怪物的身形看得越来越清楚,柳双雨好奇心大起。
凤娘娘见柳双雨一副顽童的神态,微微一笑,也不再卖关子。她右手拇指与食中两指交替变幻出一个个玄奥的法诀,接着,一点黄豆大的六角星状毫光缓缓朝符纸飞去。
六角星状毫光先慢后快,流星般撞在了符纸之上,刺目的光华一闪,一个猿猴般敏捷的身影从符纸中跃了出来,轻轻落到了柳双雨二人面前。
柳双雨事先已知这符纸必定有异,现在见符纸中跳出来一个怪物,也不如何吃惊。他仔细朝怪物看去,只见这怪物长着鸟的头,头生双角,似龙飞龙,似凤非凤;长着猿猴的身子,两臂长长,一臂时不时伸爪挠向后颈,另一臂却拿着一只拐杖;更奇异的是,这怪物只长了一只脚,配合着弓背驼腰的身材,一拐一拐地走路,样子还有点滑稽可笑。
柳双雨稀奇不已,伸手就要朝怪物头上模去,却被凤娘娘一把拦住,低喝一声“不得无礼”。
凤娘娘神情郑重,向前对着怪物深施一礼。怪物手舞足蹈,似是神智还没全开,也不知还礼。凤娘娘不以为忤,回首示意柳双雨跟她一起行礼。
柳双雨不明所以,但比葫芦画瓢他还是会的。他强忍着心中好笑,也走上一步,给怪物深深作了一个揖。
那怪物也并非完全懵懂,它见柳双雨过来弯腰鞠躬,便脸上欢喜,蹦蹦跳跳围着柳双雨转了两圈,口中呃呃有声,欢悦不已。
凤娘娘再次微微一笑,对柳双雨解释道:这张符纸正是她之前跟柳双雨提过的那张青帝符,这符纸中封印着青帝的一丝神力,眼前这猿猴状怪物就是青帝容貌所化,看似怪异,实则会大有妙用。
听她介绍眼前这猴子就是青帝的模样,柳双雨转觉诧异,他又借机问起了关于青帝的一些详情。
原来,天地初开之际,鸿钧老祖大封五神,让他们分别掌管东西南北中五方十地。这青帝就是掌管东方之神,名曰帝俊。帝俊是始自混沌年代的大神,法力非一般神仙可比。他本身还是司春之神和百花之神,娶妻三人,分别名为娥皇、曦和、常曦。那曦和为青帝生了十子,跟她一起做太阳神,掌管白昼;那常曦却是月亮神,主宰星空。
柳双雨听得青帝原来有这等来历,心中震撼不已,他对眼前这“猴子”也不由高看了几分,就又上前拜了两拜,以示敬意。
“猴子”见他态度虔诚,越发手舞足蹈,它甚至还伸手模了模柳双雨的头,拍了拍他两下肩,算是嘉许。
凤娘娘见这青帝符中青帝的化身与柳双雨有缘,暗自庆幸此番得人。她被祝融灭了伤了神魂之后,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恢复肉身和法力。这柳双雨和青帝符都是她复活的关键,此刻见双方投缘,哪儿有不开心的道理?
等了片刻,见“猴子”开始安静下来,凤娘娘方才开口言道:
“青帝是百花之神,天下所有木精草怪都归他掌管,若是能够亲来,任何木精之气都是手到擒来。但以我的神通威望,又如何能请得动他老人家?怕是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绝无可能。现下只有借助青帝符的神通来帮你搜寻捕捉木灵了。”
“这青帝符如何帮我找到木灵?”柳双雨问道。
凤娘娘沉吟了片刻,迟疑着说道:
“究竟怎样才能寻到木灵,我也不知。但这青帝既是司春的百花神,留下的符纸也必定通灵,你只要每天跟着青帝的化身,不久后必有发现。”
柳双雨等了半天,等来的是这么一个答复,苦笑不已。好在凤娘娘已经说了,青帝符已是通灵之物,这青帝化身看样子也跟自己颇为亲近,大家一起寻上几日,想来找到木灵也不会如何为难。再者说了,自己性喜热闹,那凤娘娘平日寄居在自己体内,整天寡言寡笑,而且还喜怒无常,自己又不敢在药园中与他人兜搭,有这活泼的“猴子”作伴,先权当能解除寂寞了。
他想到玩伴二字,又不由念起了先前那白衣女子的身影。玉人虽好,自己身份却尴尬,也不知二人后面是否还有缘得见,就是见了,又如何话语交接?
想到这里,柳双雨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