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也令她说不出话来。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泪水滚落。
于郊仿佛略微顿了顿,但并没有停下,反而更强势的带着侵略性触碰着她,甚至用某些极其陌生的方式撩拨着她。
只觉疲惫乏力的凌非有些窒息的感觉,她隐隐的发现似乎不对,一向温和、很在意她的感受的于郊,从来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她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越发的燥热了,可是她心中却凝结了一个冰点,瞬间蔓延扩大到了全身。
她猛然睁开了双眼,用尽了浑身的气力狠狠的推了出去,依然头晕眼花,几乎辨不清方向,只是下意识的拥着自己往另一边踉跄躲去,几乎是摔下了矮榻的另侧。
惊魂未定的凝视着因突如其来推拒而向后倒了些许的周元,凌非的喘息愈发的沉重而短促了,果然是他!
卑鄙!无耻!下流!竟然乘着她小睡的时候……凌非只想破口大骂,但心慌与喘气还有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心悸,让她被一阵阵的虚弱侵袭的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了。
周元的面上最初闪过一抹惊讶与微恼,但极快的就收敛了起来,正了正依然侧坐在榻沿的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凌非:“谨妃的反应总是与众不同。可是瞧清了,朕有这么可怕吗?”。
凌非极力的控制着自己想转身逃跑的冲动,就算跑,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那一堵堵令她无奈的高耸宫墙,封闭了她所有的退路。
周元话音落下了许久,见凌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隔着夜色、尤其是他周围灯火映出的微微明亮,愈发的衬着凌非那边的昏暗深沉了,似乎凌非细瘦的身形已经融入了树木枝干杂乱的阴影之间了。
他神色虽未变化,但周围些许的轻松之意已经全然消去,用着平日里最常听见的口吻再次开口道:“谨妃,过来。”
那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口吻,更是让凌非打了个寒战,愤怒更多余惊恐。
“帝姬!帝姬!皇上的御辇已经出了天乾宫,往这边过……”稍远处忽然传来了银烛的小声嚷嚷,凌非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抬头望去,只见那一盏晃动的幽幽灯笼已经停了下来,隐约照出了一脸惊愕与惶恐的银烛,以及拦在她身前的宦官衣着的人,很快,那两个身影就再次的消失在了夜幕之间,再也看不到了,连出声求助的机会都没有给凌非留下。
银烛的这一晃而过,唯一让凌非知道的便是周元的到来似乎并未惊动逸云宫之内的人,她总算从混乱的脑海中分离出了些许神智,想起了还有和惠、郑云筠等人在小玲珑亭那边聚着等候周元的驾临,看夜色已完全完全笼罩了四周。也不知是个什么时候了,为何周元偏偏往她这里来了?!
这一下打断,也让周元的耐心耗尽,显然,他不希望眼下这样的情景被人瞧见,站起身来,背着手,斜向着凌非,也不多言,只是道:“谨妃?”虽然口气不重,声音也不响,但就像是在给凌非下最后的通牒了。
凌非咬了咬牙,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明显的迟疑了一下,随后才走出了第二第三步,虽进了酴醾架周围悬挂的灯火的范围,但距离周元依旧尚有距离。
为了避免再发生之前的状况,也想让眼下愈见僵持的气氛不再往更遭的情形变化,她努力的克制住心里的各种负面情绪,用相对平稳的语调说道:“臣妾不知是皇上到来,失仪了。请皇上恕罪。”并取了取膝,摆了请安的姿势。
“皇上是知的,臣妾最惧炎夏,即便未被暑气侵染,人也虚了三分,恐难以服侍皇上周全;韩才人等诸女已在园内恭候了皇上一日,置办了酒宴,排演了歌舞曲乐,只等皇上赏光了;臣妾还请皇上移步,勿让那一个个牵挂着皇上的如花女子,对月空叹。”
“谨妃,你说她们牵挂着朕?那你呢?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朕?”周元问的听不出喜怒情感,只是声音有些飘渺。
“皇上言重了!皇上是万民的天,万民的地,臣妾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女子,又怎会与他人有所不同。”
这一句看似肯定实则否定的话,周元又怎会听不出来呢!只是,谁想,他不怒反笑:“好一个万民的天地!绯祥,知道朕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说出的真话就是真话,假话也只是假话,从来不会颠倒,更不用让朕还需费心分辨。”
他话毕,无需凌非作答,只是对着黑暗的另一边吩咐了一句:“这儿环境清幽,晚膳就摆在这里吧。”
一声答应,片刻后就有内侍手脚利落新添了坐榻食案等,一道道早已在灶房内备好的菜肴。由张氏、银烛以及周元带来的内侍送了上来,不见什么排场,甚至有些行色小心,;再听小玲珑亭那边传来没有间断过的丝竹与依稀的女子话语之音,便知周元不想惊动她们,更没有过去的打算。
凌非全无心情与周元谈笑,她不会因周元的那一句“喜欢”而有所动容,皇上的口吻只让她觉得与其说是情感流露,不如更像是一种恩赐,就像说喜欢阿猫阿狗,或喜欢某张字画一样。
她刻意的忽略了周元的那一句话,明知周元没那份心思,却依旧坚持道:“臣妾这边多有不便,唯恐怠慢了皇上,既然皇上不便移步,就让臣妾去把韩才人等人传来服侍皇上。”边说着,她就急切的想往那边过去,仿佛逃跑一般。
“谨妃不用过去了,你若是不喜她们,无需勉强。”
“皇上多虑了;皇上亦知臣妾与韩才人情谊深厚,臣妾又怎会不喜!还请皇上稍后片刻,臣妾去去就来。”
“谨妃,不要总让朕的话重复两遍。”周元的口气强硬。不过却还是没有动怒,凌非都有点儿开始感觉到,似乎他今日的心情甚好,其实凌非真希望他会一怒而去才是最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凌非也没了逃离的理由,只得不情愿又走了回来,听周元有些古怪的说道:“看来这事,倒是朕的不是了。”
凌非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所指何事。
“朕原想着你回来也有一年了,却大半时日闭门不出,性子恬淡也是好的。只是别总是把自己一个人闷着;这些新人与你年岁相仿,也是初入宫来,心思简单也少些脾气,倒是可以传来伴你消遣。”
周元淡笑着,微微的望了一眼小玲珑亭的方向:“不过,这会朕也发觉,让她们过来有些画蛇添足了,倒是扰了逸云宫的满园景致与娴静了。”
周元像是随意的谈笑,可凌非却还是轻松不起来,她全然不想回应周元流露出的那份体恤,只希望他们之间的距离越大才越好,她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干巴巴应道:“臣妾谢皇上抬爱。臣妾并无所求,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是,偶尔有韩才人过来说说话,也已足以。”
因知道周元到来消息的人极少,因而连可以使唤的下人都有些捉襟见肘,距离晚膳准备妥当尚有一些工夫。
周元心情尚可,却也不意味着他愿意与凌非往来这些冠冕堂皇的言词语调,他眉间的疲倦之色,即使精神的愉悦也难以全部掩饰,大概凌非的话又让他厌倦,于是,他再次站了起来,迈开几步,同时挥动了几下胳膊臂膀,舒展了一番;过了一会儿,他更是摆出了几个身手架势,逐渐的打出了一套拳法来。
凌非有些看楞了,她疑惑着周元为何忽然会起了这个兴致;记得上一回见到周元的身手,还是袁氏姐妹行刺那会儿,不会那时周元只是稍稍露了一手,而且因被动的处境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到后来,那袁芜琴更是由梁节安挡下了,周元也被侍卫层层的保护,无需他亲力亲为。今日。凌非虽只是和淑妃学了个皮毛的皮毛,但见周元的一路拳法行云流水,也知他身怀绝技,凌非早已听闻过,就连当初周元一穷二白起家之时,走的便是武举的路子!张章都不止一次用钦佩的口吻提及他的皇帝姨夫。
想到周元戎马生涯也是靠着这一刀一枪打拼出来,忽然她意识到昨日传言的亲征一事,难道已经尘埃落定了?如果真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周元的这番举动了——一个马上皇帝离开了战场、不得不被淹没在繁冗的国政之中,也难怪如今他还未出行,便已跃跃欲试了。
凌非猜测着,却也没有开口向周元提问,且不说后宫不便议论朝事,她本身敏感的身份,就不能让周元对她更加添了戒心;越是筹备着出逃的计划,她越是要稳住自己的一举一动,要让周元连一丝一毫都不能察觉出来才行。
周元兴之所至,有些把凌非都给忽略了,一套拳法下来,大约又觉得一人甚是乏味,便对着暗处招呼了一下:“过来,随朕比划比划!”
闻言,梁节安这现身,看来之前拦下银烛的便也是他了,只是遥遥一望凌非没有看清楚。凌非不禁有一种感觉,夜色似乎把许多人的身影都掩藏了起来,她没有瞧见的,未必就是不存在的。这个想法,让她有些毛骨悚然,她忽然间都开始怀疑,像梁节安这般就算在她附近她也无法察觉到的高手,如果一直在暗中监视她,她还能藏得住秘密吗?!
随后,她又连忙安抚自己,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周元还犯不着这么严密的监视着她吧!更何况,要是周元真的有此举动,那么最该被察觉的做尽了恶事的应该是贵妃才是!
那边,周元与梁节安已经交手了几个回合,凌非除了热闹也看不明白什么,但周元沉醉与拳脚却是让凌非暂且安心了下来,不再随时担心着周元会不会把之前的一吻进行到底。
凌非看的眼花缭乱,正在心里叨念着周元最好和梁节安打到深夜,用光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力,好滚回天乾宫睡大觉去!可是周元很快就停了下来,收起了架势,略带不悦的口气对梁节安说道:“卿真是愈来愈束手束脚了,不比当年了,不比当年了……”
“是陛下的身手更精湛了,臣自愧不如。”
周元苦笑的摇了摇头,又见一旁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便让他退下了。
直到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他坐下拿起了筷子,还有些没有尽兴、略显遗憾的模样,随口就向凌非问起:“谨妃跟随淑妃习武也有一阵子了吧!淑妃当年倒真是应了那句‘巾帼不让须眉’,除了朕与身边的几名爱将外,就鲜少有比试胜的了她的!最另朕刮目相看的是,那种厮杀的场面,她从来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惊恐尖叫或是干脆晕眩倒地;只是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否则一定是朕的一员猛将了!”
“皇上说的极是。皇上如今让淑妃居于内庭,却是埋没了淑妃的才干,就连臣妾时常也看的出来,淑妃很是怀念当初伴驾征战的岁月。”凌非已经憋了太久,连周元都提及了,她忍不住为淑妃鸣不平。
周元看了看凌非,倒是笑了起来,仿佛她说了个有趣的笑话:“朕都有些开始怀疑,绯祥的心里都装着点什么!淑妃就算身手再好,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当初特殊时期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天下大定,朕身边有大把的血性男儿,又怎么可能让女子再去舞刀弄枪呢!可不是要被人贻笑大方,笑话朕无可用之人了!”
凌非撇了撇嘴,只是知道在这个年代争辩毫无意义。
“说起来,朕倒也听淑妃提起过,绯祥把《听雪》又练得如同当年了;记得朕早在北地之时就听闻过《听雪》之名,绯祥一曲《听雪》引得举国上下无数女子效仿,连朕府中,亦不例外,只是除了淑妃,要能领悟到其神韵的女子始终没有,但淑妃毕竟好武不好音律曲乐,朕瞧着总还是少了些许精髓。”
周元徐徐说来,凌非听着听着不由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她也不能阻止周元把话说下去,更让她无奈的是,小玲珑亭那边的丝竹班子恰巧又转了个曲调,悠扬中带出了一抹激昂,几声铿锵的重音落在凌非心尖令她一颤。
果然周元就道:“她们还真是极合了时宜,朕可是对绯祥的《听雪》慕名已久,不知绯祥能否在今夜让朕如愿?”
“皇上,淑妃曾言,《听雪》最适宜在雪地之中,游走飘雪之间,眼下炎炎夏日,岂不是少了那番意境?且臣妾平日里习《听雪》,都在甘泰宫的习武场内,臣妾这边从未备下过刀兵利器,臣妾只怕要让皇上失望了。皇上若是有心丝竹舞曲,韩才人等定然很乐意为皇上献艺。”
凌非原以为自己的借口已经找的十分贴切了,可是没想到周元无所谓的笑了笑,看着她却是对一旁说道:“拿朕的佩剑来!”
凌非一惊!他这是何意?难道他就不怕她心怀不轨、暗下杀手?!当初袁芜琴行刺一事还历历在目,他为什么还会如此从容淡定?难道吃准了她蹩脚的功夫,不可能伤及他一丝一毫?
梁节安立刻就捧了宝剑上前,但他明显就没有周元的那份从容了,尤其是听到周元要求他把宝剑递给凌非时,平日里动作既快又规矩的他,竟然迟疑了好一会儿,只是最终还是没有收到周元改变想法的指令,才略带犹豫的把宝剑呈给了凌非。
凌非握着雕刻了九龙祥云、镶嵌着华美珠宝的周元的佩剑,感觉到比平日里练习的木剑要沉重上了数倍,刚刚触手,很是不适应,尤其是铁器那冰冷的触感,很快就蔓延到了她全身。
“至于冬日还是夏日,这些讲究朕也不在乎,至多今日舞上一回,等到了时节,再比较下有何区别,岂不更是一桩趣事?”周元轻而易举的就否决了凌非的推月兑。
凌非重重的握了握宝剑,适应了这份沉重之后,她反倒觉得有些顺手了起来,那分量感与握在手里的坚实,让她不由心神都宁静了下来,寒铁的温度似乎渐渐的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听雪》蕴含的冰冷之意,甚至想起了那招隐藏在其间的致命杀招!
远处,丝竹与笑语在飘渺之间,周元淡笑的神情凝视的仿佛已不是她了,哪怕是夏日以及带着一丝热度的微风拂面而过,都无法吹去她心里渐渐凝固的寒意,寒冷中,带上了无边际的悲凉,并被他人的笑意承托尤为深刻。
剑身缓缓的从刀鞘中拖出,被灯火映的刺眼,金属摩擦知音如龙吟般响起,余音绕梁。
她旋身舞出了第一下,利剑就像切割开了夜色,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残影。随后,已经习练了无数遍的身姿翻飞,不知是否沾染过鲜血、但总被擦的铮亮的利剑在轻柔飘扬的纱裙袖摆间翩翩起舞,不相称的搭配却出奇的融为了一体,就连凌非也不知为何,她渐渐的忘记了周元,忘记了梁节安,忘记了和惠、郑云筠,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那宝剑的分量让她有种被带动的感觉,好似已经不是她在舞剑,而是剑带着她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