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川想到这,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啪”地一拳砸在床榻上。
他在得知段冉把安逸一行带往畔月城后,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怀疑段冉才是王府里那个真正与耀日国互通信息,继而出卖了王爷和整个王府的人。
段冉在王府整整呆了十六年。王爷除安逸这女儿外,再无子嗣。段冉与安逸相伴成长,王爷俨然把段冉当做自己的儿子来栽培,早已把手中的势力都慢慢转交到了段冉手中。若王府真有人与耀日国的人通信卖君,除了段冉以外,还有谁有这能力!
他想通这点时,为时已晚,整个王府的人除了安逸以外,所有人都已惨遭毒手。他只好命游军连日拔出了所有与段冉有所联络,原本属于王爷势力的各个情报暗点。在此过程中,定会牺牲很多无辜受牵连的人,可为了彻底断绝段冉对水月国的掌握,他只能出此下策。
在没有证明段冉与此事无关之前,他宁愿牺牲那些无辜的人,也不能让段冉继续利用着王爷暗中留下的力量为段冉效力。只有让段冉面对水月国时成了瞎子和聋子,他才能趁乱调查出真相。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段冉对失去水月国情报暗点的控制并不惊慌,甚至没安排任何人来查看所有暗点失去联络的真相。似乎认为暗点被除是理所应当的事,只一心一意地守着甄淼在畔月城安顿下来。
段冉这种反常的举动,让他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也许段冉真的没什么所谓的阴谋,便对段冉放松了警惕,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组织游军趁着水月国内乱而抢占更多的资源上。
很快,畔月城的部下给他传来了有关甄淼传授了段冉造纸术一事。
关于造纸术,部下探查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他对此也完全没有概念。接下来,部下传回来的关于甄淼性格大变,疑似重生的情况,才让他警觉到,也许段冉陷害王爷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甄淼带回耀日国而已。
可为什么段冉非要带着甄淼回耀日国?难道段冉早已知道这个甄淼会有所不同?这是他怎么想也无法获得答案的问题。他只能按兵不动,继续在暗中追查与段冉身世,及其背后势力相关的情报。
而吴宇这些王爷的旧部们,也因他的某些私心,而被他安排前往了畔月城。在畔月城中部下的安排下,吴宇一行交付了高额的避难费后,避开了段冉的视线,躲进了贫民区里。
吴宇他们本是他布在畔月城里的棋子,本想留着以后若有什么紧急之需时再用,可没想甄淼却阴差阳错地和吴宇等人搭上了线,提前暴露了这些棋子。
既然吴宇他们已然暴露,他也索性不再遮掩,欣然与他们在甄淼的医馆里见面相认。吴宇他们自是完全不了解他和游军的底线,段冉纵使怀疑,从他们嘴里也探不出任何有用的情况。但只要段冉有所怀疑。定会出手向他试探。
而这次段冉在他屋里点的香薰,他虽然没有十全的把握证明段冉此举定有歹意。但能肯定的是,段冉这一举动绝非甄淼嘴里所说的那般单纯。
可是他纵然有诸多的怀疑和猜测又如何,却完全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段冉曾出卖了王爷,更无法说出段冉执意把甄淼虏到畔月城里的目的和图谋。他即使把这些怀疑告诉了其他人,没有证据,谁会相信?!结果只会引起段冉的警觉。以后他再想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怕会更难了。
游川憋屈地看着那被自己砸伤的拳头。没了功力,他的拳头怎能与坚硬的床板比较硬度。五指的指节浮上红黑色的淤血。他无奈地一声长叹,颓然躺在床榻上,睁眼看着帐顶,脑中一片混乱。
甄淼是那么的信任段冉。由不得他说段冉的不好。对于这点,他非常理解。毕竟她来到这世界后,是段冉给了她最多的支持和帮助,无论段冉出于何种目的才对她那么好,但就连他也无法直接抹杀段冉对她的付出。甄淼若连段冉也不相信,她还能相信谁呢?而且她也并不是个傻子,相反,她比很多人的心思更细腻、更敏感。她既然如此笃定段冉不会伤害她,他只能尝试着说服自己相信她的感觉,让自己相信。段冉不会害了她,最起码,短时间内,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不会。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若有一天,他查出了一切真相,证明段冉确实是那个背叛了王爷的人。他究竟该不该告诉甄淼。而甄淼,能承受段冉这个她最信任的人带给她的打击和背叛么?也许,不告诉她真相,才是更好的选择?
游川一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他只能祈求那些真相,并非像他所怀疑的一样。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
“你把淼淼怎么了?”冷琴拎着药箱走进屋子,冷冷地问道。
游川侧过脸,看了看冷琴那张冰块脸,“我想提醒她多注意段冉。我总感觉段冉那小子不单纯,当然得提醒提醒她。没想她跟我发了一顿脾气,跑了。”
“废话。若我说你爹不好,让你多注意,别让你爹害了你。你会不会跟我急?”冷琴说完,目光落在地上那绽放着朵朵乳白色花团的紫色薄毯上,皱起了眉头,寒声问道:“你犯病了?”游川的体质,他了解得很清楚。一看这场面,他哪能猜不出是什么情况。
“嗯。”游川轻如蚊吟地一句,尴尬地侧过脸。
冷琴挑起那张薄毯,打量了一下上边已经凝固的痕迹,冷哼了一声。“你没烧坏脑子吧?先在她面前办了这等丑事,然后再说段冉的是非?我看你这脑袋,砍了去喂狗得了,反正长你脖子上也没用。”
游川撇撇嘴,无比哀怨道:“我那不是担心她吗。谁知道段冉那小子究竟对她抱着什么目的?”
“那不过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你就是在胡说。”冷琴随手把那张薄毯丢到屋角的篓子里,眼不见为净。他坐到床边,扯过游川的手,纤指搭在游川的手腕上,淡淡地说道:“淼淼刚来到这儿的时候,一心求死。如果不是段冉劝服她活了下来,你还能见到她?段冉对她来说,就像家人一样。你贸然说段冉的不是,她没咬你一口算给你面子了。”
游川摞起袖子,晃了晃手臂上那圈整齐的牙印,纠结道:“她已经咬了。”
“活该。”冷琴看了一眼,眉头不皱地说道,握着游川另一只手,看清指节上的淤血,“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啥。跟床板较真呗。”游川无所谓地说道,抬起手看了两眼,“你过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淼淼了吧?”
冷琴点点头。打开药箱,拿出一只只瓷瓶,一边为游川的手上药,嘴里一边说道:“淼淼只跟我点头打了个招呼,话都没说就往冉院的方向跑去了。”
“糟糕!”游川立马坐起身子,挣扎着就要下床,“如果淼淼把我提醒她的话告诉了段冉,那以后我再查那小子的底不就难上加难了。”
冷琴三两下就把游川弄回床榻上,“淼淼没你想得那么无知。更何况,段冉不在冉院。”
游川松了口气,“那段冉到哪去了?”
“听下人说。他似乎出院子办事去了。”冷琴抓着游川的手,在游川的指节上模了一层药膏,用纱布包扎好,继而处理游川手臂上的牙印。
游川眨了眨眼,连忙把手臂护在怀里,“这个……是淼淼留下来的。别处理了。让它留久一些吧。”
冷琴瞟了游川一眼,清冷地说道:“我上些药,让着印子永远留下来不是更好?”
“哦?能如你所说,当然更好。快。”游川咧嘴一笑,把手臂举到冷琴面前。
冷琴从药箱里模出一小包粉末,一手把游川的手臂固定在床榻上,一手捏着枚银针,针尖处沾了些粉末,抬手往游川手臂上的齿印刺去。
针尖刺破游川的皮肤,表皮和肌肉竟然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溃烂起来。游川登时疼得鬼哭神嚎般地哇哇大叫起来,“啊!好痛!琴!你发什么神经啊!疼死我了!”
冷琴毫不理会游川的大喊大叫,紧抓着游川的手臂,银针飞快地沿着那圈齿印刺了个遍,看着那圈齿印被药粉侵噬成形后,才扒开一个瓷瓶的瓶塞,把瓶里的药液倒在那新成形的牙印上。
那药液遇上游川手臂上残留的粉末,立即“滋滋”作响,冒出一个个小小的白色泡沫。
这一下,手臂像焚烧了似的,疼得游川叫得更惨烈了。那一声声哀号,简直比刚被阉割的叫得更加凄惨。游川没了功力,挣月兑不出冷琴的钳制,只有憋屈地任由冷琴宰割的份。
冷琴面无波澜地再查看了那圈牙印,确定除非剐去整片肉,否则那印子会一直留在这根手臂上。无论一百天,还是一百年,只要游川还活着,这牙印将始终清晰,直到被游川带入棺材里才会随着肌肉的腐败而消失。冷琴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了游川的手。
游川哆嗦着把手臂凑到嘴巴,鼓起腮巴死拼朝上边吹气,凄声哀怨道:“琴!你下手就不能轻一些!非要搞得我这般痛苦么!”
冷琴指了指墙角那篓子里的紫色薄毯。平静地说道:“报应。”
游川一怔,明白了冷琴是不满他在甄淼面前做出的不耻之举,所以存心疼死他、报复他呢。
欲哭无泪啊!游川眼巴巴地望着帐顶,一个劲地翻着眼白。他之前的喷发,那是痛苦并快乐的经历啊,而且哪是他在作弄甄淼,分别他才是被甄淼作弄的那个!现在他还被冷琴这冰块再次作弄。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他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啊,怎么就遭到了这般摧残!
冷琴扫过游川幽怨的脸,眉梢一挑,冰冷地问道:“怎么,不满意我在你手臂上的杰作?那我替你把那圈齿印抹了去,可好?”说着,他从怀里模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作势就往游川的手臂上划去。
游川晓得冷琴那刀的厉害,忙把手臂环在怀里,“不用不用。这印子,很好。不麻烦你再剐了它了。”
冷琴收起那柄小刀,再把药瓶和药粉都装好到药箱里,收拾妥当后,在椅子上坐好,问起关于苏梅被媚惑时突然晕厥的事。
游川紧拧着眉,语气极为肯定地说道:“苏梅是被人下了暗示。”
“暗示?”冷琴疑惑道。
“是。”游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苏梅是被人以某种手段,控制了不能提及的话题。如若她提及那些被暗示必须隐藏的话题或字眼时,就会直接晕死过去。”
冷琴双眸微敛,“这么说,苏梅的出现确实不单纯。”
游川轻叹口气,“可惜不知苏梅是受了何种暗示。不知道那人所使用的手段,我无法破除。如若强制性的再次媚惑,只怕还没问出问题的答案,苏梅就已经遭那暗示的反噬,变成个傻子了。”
冷琴望着游川,“你这次前往那苏门沙岛……我和你一起去吧。有我照应,应该会安全很多。”
“不。你必须留在淼淼身边。我始终觉得段冉那家伙太危险。你还记得苏梅被我媚惑时,曾说她是被皇甫昭文派来的吧。我感觉段冉能在畔月城的官方如此混得开,应该少不了皇甫皇族的支持。你留在这照顾淼淼,我离开才放心。”游川一口气说完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到照应,我会安排几个心月复一起同去。再说了,你师傅不是也前往到那苏门沙岛去了么。说不定我还会遇上他老人家呢。有你师傅照应,我还要你这小神医干什么。”
冷琴记起师傅他老人家确实说过要到苏门沙岛走一趟,以便想起何曾见过那贝壳令牌上的纹路。当然,冷琴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师傅觉得那纹路眼熟,完全是因为师傅在救他的时候,曾经见过他身上烙下的印记,只不过事隔多年,师傅忘记了这事。
游川去的这一躺,应该是会碰到师傅的。既然有师傅陪着游川,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我刚才去看过苏梅。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了。她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冷琴想起苏梅的情况,向游川问道。
“苏梅还没醒?”游川惊讶道。见冷琴点头,他紧皱着眉,思索道:“苏梅的脑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很可能是因为你问的问题都触及了她被暗示的话题,所以遭到了暗示的反噬。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若被人问起,你就说苏梅身子弱,恢复得比别人慢就好了。”
冷琴颔首表示知晓。
两人互望一眼,都沉默了下来。对苏门沙岛之行的不安,对苏梅来历的猜测,让他们的心仿佛被压了块巨石,实在无法再能轻松起来。
冷琴和游川在川院里沉默的时候,甄淼正郁闷地从冉院走了出来,往苏梅所在的屋子走去。
她久久等不见段冉回院,寻了个下人一问,才知道他已经出了大院。她对他那么晚还出院办事倒不觉得奇怪。她约莫着冷琴委托镖局从水月国运来的几十坛花果酒,这几天应该能到了。段冉很可能就是为这事儿出的院。更何况距离“谈笑间”开业的日子越来越近,需要提前准备的事越来越多,她心安理得地做个甩手掌柜,把有关人员管理、开业庆典筹备等方面的事全交给了段冉。即使他这时候出院去忙,也不是什么怪事。
她从川院跑出来就急着去见段冉,当然不是为了向段冉告状。游川并没明确地说出段冉究竟有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她自然也就没了可以向段冉告状的事儿。
更何况,她其实并不认为游川对段冉的提防有什么不对。她一开始不也用造纸术试探过段冉嘛。若非段冉对造纸术处理得极为妥当,她也不会就此相信了段冉。
对游川提防段冉之事,她其实是表示理解的。只不过游川那么长时间没露过面,一露面竟大言不惭地说段冉的是非,直接否定了段冉所做的一切,实在让她感到非常不爽。
她来找段冉,不过是想和他下几盘棋以定心神。段冉不在大院里,更没向人交代他何时回来,她只好另做打算,干脆到苏梅那儿去看看苏梅醒了没。
一个下人领着她进了苏梅的屋子,为她点亮烛灯,退了出去。
甄淼侧坐在床边上,看到苏梅仍然处在昏睡的状态,心里不由地紧了紧,转头看了看屋角的桌子,上边放着个白瓷药碗,想起方才她在路上碰到冷琴时,他似乎是从苏梅屋子所在的方向走出来的。既然冷琴已经来看过苏梅,想必苏梅是没什么事了。
她放心了些,怔怔看着昏睡着的苏梅。细看苏梅的轮廓,与她实在有三、四分相似。苏梅说她是被皇甫昭文派来的。听冷琴说,皇甫昭文是耀日国的长公主啊。耀日国的长公主,究竟怎么会跟苏梅这远在极南之地的小女官扯上关系呢?她心底思索着,趴在床边,看着苏梅发起呆来。
她却不知,苏梅过了时辰仍未清醒,是因为被人操控而魇住了心神,此时正陷入梦境之中。
苏梅只觉自己身处无垠幽静的黑暗中。无论她怎么叫喊,无人回应。她疯狂地奔跑,想摆月兑这压抑得她喘不过气的黑暗,可任由她如何奔跑,她依然身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黑里。
就在她恐惧得几近崩溃时,眼前的虚空之中出现了两盏如铜铃般大小,耀眼如日的光点。她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她自然认得出,这两个根本不是什么光点,而是一双眼睛,一双属于那种名叫情蛊的蛊虫的眼睛!
她的身体,就是这只情蛊的寄体。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不惜服下那枚鯸鲐毒丸,也要奔到上山去找冷琴。
那双耀眼的虫眼紧盯着跌倒在地上的苏梅,片刻后,空中飘来一把温润如水的嗓音,听起来似男非男,辨不清性别。只听那声音悠然地问道:“苏梅,在你昏睡的时候,可曾遭遇什么奇怪的事?”
苏梅愣愣地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没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是么?”那温润的嗓音一声轻笑,寒声问道:“那为何蛊虫竟有所反应,曾对你的头部发起攻击?你是不是向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我没有!我没说!”苏梅惊恐地说着,小身子害怕得如同蠕虫般盘卷在一起。
苏梅话音刚落,立马感觉到喉咙涌出一阵“吧吱吧吱”的声响,随即传来一股噬骨的痛,仿佛正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咬着她的喉咙,并且一直向上,啃向她的脑袋。
她疼得只能在地上抽动打滚,喉咙就像被咬破了似的,再发不出任何声响。她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身体,指甲深陷入皮肉里也不觉得疼。而喉间的痛继续向上,似乎正有什么东西爬出她的喉管,继而向鼻腔爬去。
她再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手脚死拼往自己身上招呼,拳打脚踢砸落在她的身子上,想缓解喉咙那可怖的疼痛。可除了喉咙间被啃咬的疼痛外,她完全再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跪倒在地,拼命把脑门往地上磕,试图能把自己撞死了事,最起码不用再忍受这种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凌虐。但没有用,她像是把头磕在了一团柔软棉絮上,感觉不到疼,更没可能让她就这么死去,全然没有一点效果。
一番折磨后,她再也没有力气折腾自己,绝望地瘫在地上。
半空中,那双耀眼的虫眼猛然更亮了起来。苏梅喉咙间的剧痛霎时间消失。
只听那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苏梅,你昏迷时当真没有发生任何怪事么?”
苏梅恢复了声音,吐气如丝地说道:“没……没有……”
那声音再沉默了片刻后,终于说道:“罢了。也许你真的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你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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