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对于孙绰来说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武德全被打发去暴室当差,听说杖毙了几个小太监。孙绰隐约知道事情缘由,只令尚宫局与紫云宫处各人封口,议论和提及此事者按例打发,这样竟也将众人压制住了。
孙绰连日来细细研究绯玉写下的那些人际好恶,再试着去理出条理。尚宫局中六大司,并非所有的司都是有油水又被敌方站满了位置的。其中尚宫司掌管了文书并人事事务,算是人人不能得罪的所在,徐尚宫和她的旧部们盘踞其中,不好动摇,可是大选之事,尚宫司可用之处并不甚多,倒也不必担心,如若闹事,循规蹈矩就可寻他们个监守自盗之罪,并不棘手。尚服、尚食、尚寝三司则是必不可少的常规供给单位,要严加看守不能出错。尚仪、尚功二司则是重中之重,尚仪司主审选秀之女各方外在,尚功司则考察内在功课才华,最是频频出力的。
孙绰在心中给事务排序,尚宫局的腐败要一步一步地整理和削减,一朝一夕的整改自然要坏事。当务之急要将尚仪、尚功两司收为心月复,不能在外丢人现眼。其次要牢牢把持尚食司,尤其以司药司开刀,辅助扶持太医院才是。想想要对付的暂时只有三司,孙绰略略心安了些。她每日清晨即来,坐镇至午膳前回紫云宫用膳,下午许来许不来,每日至少停留两个时辰有余。尚宫局各人都在上司和规矩高悬之中做事,一改往日闲散的人情往来,紧张得忘了抱怨。
孙绰布置下各宫必须多有传唤,任何信息都不得拖延疏漏,今日之话必要今日传入该听之人耳中,违者严惩。一时跑腿的人没了半刻闲着,立刻就怨声载道起来,孙绰命尚食司整理出一间二进深的小屋,里间置一口大锅,外间置一张长桌,桌上摆满脆瓷碗,所有做活劳累之人,不必招呼也不用银钱尽可取去饮用。支出银子挂在孙绰的账目上,这一举又得了人心,两下相平了。孙绰又取出二十两银子来,换了五个一两的锭子,余者换做铜钱,或穿二百一串,或一百一串,打赏每日办妥事情的前几名,连续五日拔得头筹之人,则得一锭银子。这些卑微的粗布姑娘们月俸甚少,自然无心再嚼舌根,各个都领命办事去了。而那些主管之人,为了不开罪手下,都拼命地将一日所要办的事情一早计算出来,提早交给手下们,免得落个恶名不能处事。一时从上至下都忙碌起来,孙绰连催促的气力都剩了。
菱角有些不放心,她家孙婕妤爱财的明显,当年六品良华的早得月俸来了,还捧着喜得大哭一场,紫云宫也是账目清清楚楚,容不得一个铜子儿的失误。这机灵丫头不禁劝孙绰道:“娘子,这些人本不是什么好人,日子久了,娘子岂不是要闹亏空?”
孙绰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金银财宝咱们不乏,袁公公收拾了满满一箱呢。这钱就要花在刀刃儿上。”
见菱角皱眉深思,孙绰怕她起多心不平之想,拉过她的手来低声道:“有几句话我只说给你,你找没人的地方说给你姐妹们。紫云宫实在太过惹眼,千万不可张扬。待你们姐妹出去之时,我必备下丰厚嫁妆,再布置你们出路。”
菱角闻言,竟有些落泪的冲动,眼圈红了红。孙绰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流露,只放在心里就是。
孙绰藏的一念私心,便是绯玉和缃玉二人。这内廷虽大,可是内宫往来却是要日日回报的。绯玉和缃玉二人走得多些,回来得也多些,总是能找到说话的机会。和缃玉说说话,孙绰便能找回些现在的自己与过往自己一脉相承之处;而与绯玉,总是能交换许多有用的信息,记在心中,那张匆忙写成的人际关系图渐渐得成了一张越来越详细的网,一目了然。同时她二人活泼亲和,又有明有金时常接济,所有都大方而慷慨,深得身边的同僚喜欢和信赖,孙绰又得了许多底层之人的看法和抱怨。让孙绰日后行起利弊之法,更加得心应手。
尚宫司与尚功司同音,而尚宫司中有司记司,尚功司中又有司计司。司记司主掌记录之事,掌有大印,出入皆要来此登记,换了对牌方授行。司计司则是负责规划和预算衣物,炭薪,饮食等的度支。初来乍到时,孙绰分不太清楚这两个司,如今却是明白了,司记司是个大衙门口,威风凛凛,记录之权在握,是犯罪和为其遮掩的咽喉所在。而司计司么,原本应该是各宫巴结的地方,让他们大笔一挥多给些东西,可是尚寝、尚食、尚服三大司是真正的财大气粗之所在,掌权之人后台很硬,没人把司计司放在眼里,司计司沦为空堂摆设,无人问津。
司记司的头目是徐尚宫一道入宫的好姐妹,心月复得不能再心月复,不过孙绰打过几番交道,却也不是凶神恶煞之人。只是这到底是杜循妃的线路,还是摆在一旁不要擅动为好。孙绰只是悄无声息地将一个姓韩的掌记提拔到典记,这人性情柔婉而意志坚定,人缘也很好,周司记也不好说出什么来。孙绰也不指望这韩典记能伸张正义,只是给那些可能搞小动作的人提个醒罢了。
而司计司,孙绰却是花了大心思。司计司的司计姓胡,年纪很轻,自从接任就听那三大司的呼来唤去,既不知道自己手上有权力,也不懂得如何去行事,人称胡司计,这既有称呼又有取笑之意。孙绰面对这样的手下有些无奈,只好遣人多方去打听此人有什么优点和长处,却是听闻胡司计有一双巧手,一双明眸,任何复杂的花样子或织法总是瞧一瞧就会了,另外她原来是尚功司里的做活师傅,很会教人且友善爱笑,小丫鬟们非常喜欢她。孙绰闻言大喜,这样的优点正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