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那说的是春秋天这样温婉的季节,如就着这大冬天的夜则只能用冰渣子来形容,冷冽刺骨。
之隐不明白任封尘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无星无月的大晚上,无端的在亭子里支了个碳架子,熨着酒竟就自斟自饮了起来。
凉亭四角的白色纱幔迎风轻扬,任封尘坐在亭中,忽隐忽现的,美伦美奂竟真似仙人下凡,当然,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之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个时候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冻得浑身发抖还得被人当球踢。
离凉亭不远处的一处琼花树下,两个身影鬼鬼祟祟。
“你去不去?”压着声,玄玉指了指任封尘所在的凉亭,又踢了一脚。
娘的,下脚真狠,肯定要淤青了。
“呃……痛!我的小姑女乃女乃,你就饶了我吧,这事干嘛非得让我去呀,你为他好,你就自己对他说去,找我做什么呀。”之隐哀号,五官都扭曲到一起去了,碰到这命中的煞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如果能去,我还找你做什么,快去!”说着,又是一脚。
这回之隐聪明了,闪身跳过,坚定道:“老子不去!他喜欢大晚上喝西北风,干老子屁事。”
最近的心情烦着呢,刚刚又从被窝里被强拉了出来,这火气还没散干净呢,哼!去当说客,指不定一把火弄不好就将自己灭里头了。
“你,好你个之隐,就知道是个白眼狼,公子对你好,真算是瞎了眼。”
这下之隐乐了:“对对对,小玉儿,你还可以再大声点,让你家这瞎了眼的公子听听他对我有多好,大门不让出,二门不让迈,把我养得跟只金丝笼里的小喜鹊似的,看看看看,他对我多好呀。”
“你,你这不入流的**,要是你不跑,公子能这样对你么,枉费了公子对你的一番情谊,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玄玉气结。
不提还好,一提之隐就气了:“我又不是你们的囚犯,我想去哪是我的自由,你们公子要真有情谊,也是我消受不起的,他不是要娶妻么,让他留着给他妻子去吧,哼!大冷天的,老子不侍候了。”
“你~”玄玉一把拉住之隐转身欲走的身子,气愤道:“本来公子不让人说的,可你实在是……”
“是谁在那吵吵嚷嚷的?”任封尘的声音透过纱幔,轻飘飘的散了过来。
之隐与玄玉双双一愣,还是玄玉反应快,看了之隐一眼,趁着他发愣的空隙,便一把将他推了出来,自已转个身跑了。
之隐傻了,看着玄玉一溜烟消失的身影,再看看亭中任封尘斜着身子支着脑袋的样子,突然心虚了。
自己刚刚说的话,他该不会都听去了吧。
来到亭中,之隐一直都低着头看鞋尖,他是真怕他一抬头就看到任封尘轻挑着双眼对他说:“不喜欢做金丝笼里的小喜鹊,那就把毛拔光了,想往哪飞,由你。”
唉!这事他估计任封尘这厮还真能做得出来,就像那日他拍拍跟他辞行,结果任封尘就跟变脸似的,一甩袖就走了,之后自己走哪都有人跟着,想要接近大门,那根本就不可能,后来自己偷偷的跟人打听这是什么地方,众人也都只朝他摇头,不朝他说话,这不是京城任封尘原来住的那个别苑,这个之隐醒的那天就知道了,他现在只是想打听打听自己在哪,结果都没个人能告知,实在抑郁,于是便跑去找任封尘理论,结果他注视了他半晌,笑道:“把它当做个金丝笼,你或许会好过点。”
那含笑的眼神,那温润的话语,现在想来,都能精神抖擞的抖上一回。
半晌静默后,任封尘轻轻开口了:“冷么?”
“不冷。”之隐的精神很好,回答的也很迅速,刚才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坐吧。”
“不用,我来就是传个话,左使走的时候让你别喝酒,其他的也没了,我回去睡了。”之隐一直低着头,回答的干脆利落,转身便要走。
“你的那本‘玄明心诀’练得怎么样了?”任封尘的话透着一股慵懒,软绵绵的带着丝沙哑。
“嗯?”之隐一抬头,才看到任封尘支着下颌,眯着眼睛在朝他笑,“你喝醉了?”
任封尘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睫毛就像上了露水似的,感觉厚重了不少。
他轻轻的摇了一下头,而后重重的点了点,笑道:“有点,一点点,呵,陪我坐会儿。”
之隐不解,任封尘这是借酒浇愁?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找了个位置,之隐缓缓坐下。
“呵,其实你不必躲我这么远,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之隐的脸刷的红了,慌乱道:“我没有。”
任封尘又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也不招呼之隐一起喝一口,垂目笑道:“想听个故事么?”
之隐的身子很冷,腿有些僵,看着任封尘手中的酒壶其实很想来上一口,但既然人家没那意思,自己也犯不着自讨没趣,于是只能干坐着搓手玩。
任封尘似乎没发现之隐冻得僵直的身子,看着杯中的酒水,似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从前在江湖有一个碌碌无名的男子,有一次,他进山不小心被一毒蛇所咬,眼看非死不可之时,竟遇到一貌若天仙的采药女子,女子见此人面善,便将其带回家救治,这所谓的家其实就是深山中的两间茅屋,茅屋的旁边是一个宽敞的山洞。几日后,男子伤愈,为报女子的救命之恩,男子便自愿留了下来,给女子劈柴打水,进山打猎,就这样,规矩本分的与女子生活了两月,两人渐生好感,终有一日,男子鼓起勇气向女子表达了爱意,可女子却拒绝了,在男子的再三追问下,女子才将她是百年前为世人所追杀的神月教后人的身份告诉了那男子,男子很震惊,但很快便表示了不介意,并许诺婚后找一处地方,抛却身份,好好生活。女子很是感动,欣然接受男子的提意,带着两件传世圣物,两人很快就寻了一处世外桃源,成了亲,立了派,生了子。可好景不长,生完孩子后,女子很快便发现男子竟与当时的几大武林至尊联手谋夺她手中的秘宝,女子黯然神伤,可为保住这遗留的圣物,女子不得已,重修神功,可自生产后,女子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最后,经过一场大战,最终被逼跳崖自尽。”
之隐哑然。
任封尘抬头,晃着身子来到之隐面前,注视了片刻,然后笑着捧起了之隐的脸颊,闷声道:“呵呵,那个男子叫任千华,那个女子叫白月心,今天是我娘的忌日。”说完就一头栽到了之隐的怀中,不省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