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曼冲出家门,就看到了太傅家下聘的队伍到了国公府门前,看热闹的人群紧跟着,国公府前倒像是过节般地热闹。她虽看着牙齿痒痒,但终究无法。她一直是高傲的,一直试图反抗。但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如同林涵棠所说,自己虽有心,却无力。心有凌云志又如何,再得父母宠爱又如何,自古女子在婚姻大事上,是由不得自己。
叶曼在人群里,看到父亲镇国公和母亲苏氏亲自出来迎接太傅家的下聘队伍,看着大家相拥着进了国公府门里。她坐在国公府高高围墙的脚跟下,满月复的委屈,却又无法诉说。瞧热闹的人群慢慢的也都散了,直到天色渐渐被暮色笼罩,叶曼才想起了和萧劲苍的午时之约,自己因太傅家的下聘,竟是将这事给忘到了脑后。
虽然知道此刻时辰不对,想必萧劲苍找不到自己,已是离开了。但叶曼此刻无处可去,模了怀里还有些碎银子,便租了辆马车仍是往午时之约的沧浪酒楼。
赶到城西,天色已经暮黑,沧浪酒楼客人稀少,而萧劲苍果然已不在。叶曼倒是意料之中。不过自己终究算是没有毁约,折腾一天下来,到现在也觉得饿意,便自行叫了酒菜。
“看着吧!我不会屈服!”她斟过一碗酒,赌气般地饮尽。原本对那位太傅家的公子李子愈只是厌烦而已,如今却是十分憎恶。
在这之前,父母对自己百依百顺,何曾对自己这么相逼过?可这一次……自己作为当事人,却竟然像个木偶般被人摆布。心里的逆反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她赌咒般地对自己道:“无论嫁给谁,我绝不会嫁给李子愈!”
且不说他文绉绉的性子,自己是看不入眼的,单看他涂脂抹粉的样子,已是让自己无法忍受。果真嫁了去,天天看着,这一场景让叶曼是断断无法想象的。
“伙计,再给我拿一坛万古愁来!”临窗的席位,可以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个时辰外面的行人已经极少,叶曼自斟自饮,渐渐便觉脑袋有些头重脚轻。
她虽是自小是男孩儿般的性格,但是终究是国公家的小姐,真正如男人般的做派,却是做不到。她酒量并不好。虽然不过是第二坛酒,但已有些轻醉了。
将一块碎银子拍在桌上,不刻便有伙计拿了酒坛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叶曼利落地拍开封泥,倒上慢慢一碗,仰头喝下去,眼里笼了一层轻雾。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外面街道上的黑灯瞎火,想了想,却又坐回了去。
“伙计,再给我一坛……”她倒着滴酒不剩的酒坛,又喊。天色已晚,此刻不知道父亲母亲在家里做什么。如果找不到自己,他们会不会就此妥协?会不会……
一个人走过来,按住了她的手,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伙计,拿一条热毛巾来。”有醇厚低沉的声音道。
叶曼抬起眼睛,看到映入眼神的影子,忍不住笑了。“是你。真真有趣。前日我才见得你醉酒,今日我喝酒也就被你撞上了。真巧……”她打了个酒嗝,缓缓依着左手趴在了桌子上,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叹息着道:“真巧……”
“怎么喝这么多?”萧劲苍皱起了眉头。
酒楼里的伙计拿了热毛巾过来,放低了声音惊讶道:“原来这位小姐就是大都护要等的客人?早知道就早些叫都护你,也不用都护在上房等了这么久!”
萧劲苍没有言语,只将伙计手里的热毛巾接过来,敷在了叶曼的额头上。
然而手才刚刚附上她额,叶曼反手抓住。她抬起了头。虽是醉态,眼神却清亮。她仰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萧都护!午时之约,你一直在等我?”
萧劲苍看着她,叹了口气:“我是一个守约的人。”
“守约……很好。”叶曼喃喃地道,看着他却突然笑了起来。“萧都护,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她看着他,突然有话月兑口而出道:“如果我嫁给你,你会娶我吗?”。
这话来得毫无预兆,萧劲苍一时大震:“国公小姐,你醉了。”
“我没醉。”叶曼摇头。她仍旧看着他,声音柔软却坚决:“你回答我。”
萧劲苍脸色微变:“不敢!”
“不敢?为什么不敢?”叶曼捂着胸口,站了起来。酒气上涌,她蹙起来眉头。“不敢?”
萧劲苍怔怔地看着她。叶曼却突然问:“萧都护,你可曾娶妻?”
萧劲苍沉默一笑,片刻方黯然道:“劲苍家族不幸,家仇未报,日夜不安,蹉跎度日,怎敢有娶妻的心思?”
“既是如此,萧都护也不肯娶我?”她拉住了萧劲苍的袍角。仰起了头,第一次用哀求的语气道:“太傅家的公子,已经上门来提亲了。我不喜欢他,一点儿也不!我不想嫁给他!你……萧大都护,你帮帮我!”
萧劲苍沉默地看着她,许久才低声道:“国公小姐,这不是劲苍力所能及的事……”
“如果爹爹一定要我嫁人的话。与其嫁给他,不如嫁给你……”叶曼看着他,带着醉意的脸上有茫然的笑容。“你我才见两次……我虽然不爱你,但至少我不讨厌你。不,甚至可以说,我有那么点喜欢你。”叶曼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几乎不可闻。“只要你去我们家提亲,我就不用嫁给他了。萧大都护……”
萧劲苍面上神色起伏。“国公小姐,你醉了,我送你回国公府吧!”他扶起了她道。
叶曼却笑着推开了他。“回国公府?我不回去那里了……我不回去!”将手里的酒杯丢出去,叶曼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我以为萧都护可以帮我,可萧都护不肯……”她轻摇了摇头。“既然是这样,那么叶曼的事情自当叶曼自己去解决……”
她不再看萧劲苍,只自己扶着桌子,踉跄地走出了酒楼。
叶曼在街上也不知走了多久,肚子里一股酒气上涌,她趴在街头吐了个天翻地覆。这一吐,只觉昏沉沉的头脑清爽了许多,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幸好是夏日,她衣衫单薄,却并不觉得外面凉,夜风吹着,倒是舒服得紧。
夜色深沉,街市上空无一人,显得格外空旷。叶曼一个人慢慢地踱步走着,走到最后,只觉得一股困意袭来,她便就着街角的一间店铺的旮旯里,蜷缩着睡了过去。
就在她闭上眼睛没多久,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萧劲苍出现在店铺的台阶下。叹了口气,萧劲苍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叶曼的身上。
叶曼从梦中惊醒,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看到身上披的衣服,她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昨日自己曾见过萧劲苍。昨夜接着酒劲说的话,她还记得清楚。只是现在酒意消退,想起昨夜,不免自觉失态。又看到身边放的一小包碎银子,她不禁微微苦笑,感叹这位萧大都护的细心。
叶家是京城大族,叶祖临是朝中第一权臣,次日太傅家给国公小姐送聘的消息已经传遍满城,众人只都说国公及夫人收了太傅家聘钗和婚书,只待择了日子两家定亲。叶曼听到这些言语,知道如此一来,自己的婚事便如铁板上钉了钉子,再无反悔之可能。
当即便起了离家之心。
只是赌气出来时,身上并无贵重物品。随身携带的一些碎银子在雇了马车和沧浪酒楼的一顿酒席后,所剩无几。萧劲苍留给她的,也不过是够雇个像样的马车回国公府而已。
要想离开京城,身边没有银钱是寸步难行,然而让她此刻返回国公府去拿,她也是万分不愿意。可惜的是国公府在京城并无商铺产业,她不能在外随意支取。只得取了自己身上的珠钗项链耳环来,狠着心将这些自己喜爱的首饰一股脑儿拿当铺去当了。自己最钟爱的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只换得五十两银子,叶曼却也顾不得再多了,雇了辆马车连日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