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曼心里万般思绪,只是恼恨李世的言而无信。那日她威胁李世后,他明明已经应允过不会勉强她。可是,她回京不过才短短几日,李世就已经模清楚了她的家世,下达了册封的圣旨。她方才听着她娘说了这么些,只是咬着牙,到此刻已是忍耐不住:“就算是皇命比天大,皇家也该懂规矩。别忘记了,爹爹已经收下了李太傅家的聘礼,如今虽然我未出嫁,但已算是李太傅家的人了。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夺臣下之妻。”
她虽是并不喜欢李太傅家的公子李子愈,但想起那无耻之极的昏君,也便顾不得那么多了。这席话说得振振有词,苏氏倒是一时怔住了,不知道一直抗婚的女儿怎的何时转了性。
叶曼又道:“我们叶家既然已经收下了李太傅家的聘礼,就是李太傅的姻亲。断不能因为他是皇帝,我们就退了李家的亲事来攀皇家的高枝。不知道真相的,倒是以为我们叶家是攀龙附凤的人!”
苏氏只是苦笑地看着女儿。“你这番话,我当初何曾也不是这样想法?”她脸上神色惘然,有着百般无奈:“前来传旨的公公说,小皇帝离京,你一直伴驾左右。”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我原只道不可能,我养的女儿我知道脾性。但你这几日离开京城,全无音讯……小皇帝也是离宫出走,闹得满朝风雨。那公公说道这些,我不知真假,但是你爹爹却是气不住。如今话说到这份上,就是为了声名着想,那也是不能不嫁……”
叶曼听得这番话,再想起那日小皇帝那日乌篷船上说的话,更觉恼恨。如果说之前在船上当着南唐官兵的面称自己为明婉,她只当他是调戏,或者真是为了顾及她的名声而给她一个名分,那也就罢了。毕竟那些时候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可如今回了京城,他身为南唐皇帝,为了册封臣下的未婚妻子,却散布这些谣言,却真是极为卑鄙无耻的巧取豪夺!
苏氏凝神看住她道:“娘且问你,你和那小皇帝,到底是怎么相识的。外面传言的那些话,到底有多少真多少假?”
叶曼气结:“既然外面的那些无稽的传言,你和爹爹都信了,那何必又来问我?”她近日连日奔走,舟车劳顿。如今回家,又遇这等事,父亲的震怒且不算,如今向来信她的母亲,竟然质疑起她的清白来,却让她如何也容忍不下。
苏氏瞧她脸色阴沉,她素来知道女儿的脾性,倒也不再强问。只又叹道:“事已至今,那些也都不重要。你素来心高,但对女儿家来说那也未必好事。娘只希望你仔细好好想想,这或者终究是个命字。这些日子你离家在外,也受苦了。从今往后,你就在家里好好地呆着。万不要再生出什么事来!”
她这话虽是说着温和轻巧,但叶曼直到闺房,看到自己院子里奴婢比起往日的数量多了几乎两三倍,才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她原本并不像其他的闺阁小姐,平日都是随意出门,并无禁忌。但看现在这架势,这番自己回到这国公府,将来要出门去,怕是难得很了。
只不过,她却并不把这些瞧在眼里。真要出去,只要不是爹爹动真格地派了军队来将这镇国公府团团围住。否则,以如今这镇国府的防卫布置,怕也是拦不住她的。
玉娇和玉绣看到她回来,自是喜出望外。这番叶曼任性离家出走,她们事先并无得知消息。叶曼一去数日不归,她们这两个原本和叶曼最亲近的丫鬟,每日是急得不行。虽说是镇国公并没有怪罪下来,但主子出走,她们服侍主子的人不知情,毕竟是担着责的。
“小姐,你这么些天都是跑哪里去了?可不知道,我们都要急死了!”玉娇见着她便拉了她的手,眼圈红红的。“再不回来,我们没脸呆在这里,怕是也要出去找寻你了!”
玉绣忙着给她拿着家居的衣服,一面给她月兑了外衫,一面笑道:“现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天在外面,都是怎么过的?小姐可是受苦了!”
“还好,外头的风光可是好呢!老是困在京城里头,万是料不到外头的美景。这回出去倒是长见识了!”叶曼心里藏着心事,终究是有些怏怏的。玉娇和玉绣虽是问个不住,她却只是有一句每一句地答,没什么太多说话的兴致。
玉娇玉绣是从小伺候着她长大的,看出她心绪不佳。到底是玉娇细致些,便打了眼色给玉绣,只道:“小姐许是累了。先歇着会儿,我们去给小姐弄些清凉解暑的东西来!”
两人便相继出来,看到外屋的丫头婆子们在整理着叶曼这番带回来的行李,各色样的箱笼一溜儿摆成两行。左边那排箱笼里尽是些外面成衣铺里买的衣衫,右边的则是些各地的些小玩意儿。其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锦囊袋儿,上面绣着粉红色的荷花。
玉娇见那绣工精致,不禁拾了起来。一翻看,那锦囊袋里装了些沉甸甸的金锭子。
玉娇倒是不记得自家小姐有过这样的钱袋,但毕竟是紧要物,便自己贴身装起来,只想着一会儿再寻了机会给小姐送过去。
那边玉绣却是招手把她叫了过去,附在她耳边只悄悄道:“我瞧着小姐心情糟糕得很,想是为着那道圣旨来的。只是小姐出门时,随身并没有太多银两,如今瞧这些东西,怕是也所费不少。难道今日那传旨的公公的说的那些,倒是真的?”
玉娇却只是摇头:“我却不信。瞧小姐平日的意思,怕是根本瞧不上那小皇帝。如果她果真在外面和那小皇帝好上了,这会子册封的圣旨都下了,小姐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那倒也是。”这么一想,玉绣倒是觉得玉娇说得有理。“我瞧着小姐倒是没有高兴的意思。既如此,我们也别在她面前提那些个。说些高兴的,我告诉你说,你只管去拿了前几日萧大都护送来的那两柄宝剑来。前些天小姐为着给两位少公子挑选礼物,很是费了一番心思。眼瞧着两位少公子要回京了,这两柄剑倒是来得合适合,想必小姐见了是极高兴的!”
玉娇点着头,只答应就去库房里取。这时却听到外面有嘈杂的人声传来。玉娇和玉绣不知什么缘故,狐疑之下,见这动静实在是大,便出去瞧了去。
只见院落里,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却都是些着宫装的嬷嬷宫女。一个年长的老嬷嬷,指引着那些宫女们将一些红漆的箱子抬进来,片刻便堆满了满满一院子。
苏氏跟随着一个宫里女官打扮的中年妇人进来,两人客气地寒暄着。看到玉娇和玉绣,苏氏便问:“你们小姐呢?”
玉娇笑道:“这外面刚刚回来,小姐累了,正在屋里歇着呢。”
苏氏道:“这些是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是专门教小姐一些宫中礼仪的。你们把小姐叫起来,让她好生学着,多长些规矩!”
那中年女官忙笑道:“镇国公夫人不必太客气。今日大家先安顿安顿,那些教习明日开始也并不晚,何必这时劳动小姐?”
苏氏也并不坚持,对玉娇玉绣道:“这位是宫里尚仪局的李尚仪。”
尚宫制起源于隋朝,唐朝完善,如今的南唐宫廷沿袭,设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六局和下属二十四司。而尚仪,是六局中尚仪局的负责人,一共有二人,是正五品,掌礼仪、起居之事。
玉娇玉绣忙俯身福礼道:“奴婢见过李尚仪!”
因玉娇玉绣是镇国公家奴婢,那正五品的李尚仪也很客气,忙道:“快请起。”只温声软语言道:“以后大家都是服侍左昭仪的,万不必客气。”
苏氏又道:“国公府第简陋,这几日倒要屈就众位宫人。大家就住在小女的院子附近的枫露园,这样往来也方便些。只是地方简陋,还望各位不要嫌弃才是。”
那李尚仪忙道“哪里”,一时苏氏领着众人宫人去那枫露园安排住处去了。玉娇和玉绣好半天回味过来,玉娇咂舌道:“这圣旨才刚下来,哪里怎就这么快了?”
“依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少说也要一段时间来准备嫁妆。那小皇帝还真是性急。只是我们小姐不知道是什么态度……”玉绣诧异之下,也有些忧心。“万一小姐还是不愿意,这会子又像上次李太傅提亲那样,离了家去,那又怎么好呢?”
两个丫头一路担忧着回房去,然而推开房门,却俱是大惊失色。房间里空空如也。
“小姐又不见了……”玉娇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虽说镇国公府对下人颇为宽厚,即便是上次叶曼不声不响消失,镇国公也没有严责她们。但是作为叶曼的贴身丫鬟……叶曼才刚回来,这会儿又消失了,身为贴身丫鬟而竟然还是一无所知,这件事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找找,应该还没有走远。”还是玉绣比较镇定。
她们离开也不过是一刻钟之前的事情。更何况这里还有满院子的丫鬟。
“问问,看谁有没有看到小姐,说不定烦了到处走走也不一定。”
登时,镇国公府小姐的院子里便乱成了一团。“小姐!”“小姐!”的呼声漫天飞。
就在院子的众丫鬟婆子们在找人找得鸡飞狗跳时,空无一人的叶曼的闺房里,一个紧闭着的箱子慢慢打开,已经换了胡装的叶曼从箱子里钻出来,无奈地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