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自回宫后,那赵夫人的状况虽是时好时坏,因李世登基七余年尚无后,太后心念子嗣,诏令李世多在玉景宫陪候赵夫人,叫李世一时月兑身不得。但因和叶曼小夫妻新婚燕尔,正如胶如漆却骤然分离,心中万分想念,只日日派了人前来问候,只盼着她能早日归宫。
应酬亲友,又听了父母不少训导,叶曼在家的日子却是极为繁忙。短短几日,已是嫌过得太快。毕竟已是皇上妃嫔,怕是往后这样回家的日子并不多,于是她刻意拖延着,并不把李世的催促放在心上。
又因苏氏前日闲来跟她说的话,叫她对赵夫人怀有龙胎一事心中有些疙瘩。对那深宫的日子多了一份忐忑,只是不知道自己今后在宫中的日子,将是怎样一番光景。如是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并不急着回宫里去。
然而日子仍是过得极快。虽是叶曼百般不愿,但却万事拗不过礼制。出嫁的女子长期在娘家,极是不像话。何况她嫁的不是他家,而是皇家。如此拖延了几日,终是拗不过李世的诏令,只得便又带着众随从晃晃荡荡地回宫。
这回程仍是用了皇后的仪仗。临出门前,苏氏拉了她的手,心中虽是有千言万语,却于这临别伤感之际,又哪里说得尽?倒是镇国公叶祖临道:“娘娘,这一去更请自加珍爱。宫中一并大小事宜,凡事当以皇上为先。宜恭顺侍奉皇上,方不负皇上隆恩。”
父亲在人家从来都以君臣之礼待她,叶曼却从来都受不惯,瞧得父亲发间隐隐有缕斑驳的白头发,却是叫叶曼心中生出些难受来,忙是上前搀了父亲道:“女儿不能膝下尽孝,爹爹和娘亲万不必记挂,闲时请保重身体,万勿以女儿为念。”
因叶存威短时间重伤未好,并不在场。叶曼只又嘱咐了凌姨娘几句,只要她按着太医的药方,好好地看护着存威,凌氏便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她便招手又叫了叶存武过来。她虽是对两个弟弟都极其疼爱,然而却对这少年老成的幼弟更为看重。殷殷嘱咐了他一番道理,又道:“小武你如今虽已是从三品下归德将军,但这终究是沐圣恩,男儿当得靠真本事挣了功名才为上等。”
叶存威将她这番话听下,只点头道:“大姊放心,存武必不让大姊和爹娘失望!”
只听得小太监宣号:“昭仪娘娘起驾!”
叶曼坐在凤辇上,依依不舍地看着一众至亲的身影愈来愈远,鼻子禁不住微微一酸。
出嫁那日,她虽是有离家的愁绪,然而更多的是心底对李世的怨恨,还有对这桩婚事自暴自弃的木然。然而今时今日,李世在她心中的印象渐渐不再是那么不堪。如今她名分已定,渐渐认可李世是她夫君。然而她这番的心事,却又多了许多。
他在大婚之日,对自己许下誓言,要与自己白头偕老。他今日也果然是对她百依百顺,对她极尽宠爱。但这终究只是眼前一时,而他朝,时日变迁,身为一国之君、身边妃嫔如云的他会不会不再记得今日之誓言?如果她果真对他寄予厚望,托付一颗真心,万一他日后变心,那么她一旦在后*宫之中失去他的宠爱,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念头不想便罢,越想她越觉得心灰意冷,只觉得前路一片坎坷。
回宫里,还未见着李世,她便先去给元太后请安。虽是元太后性格温弱,但叶曼对她却从来极其尊敬,以礼相待。这番回宫,元太后不免又留她在宫里多留了片刻,只问她镇国公和国公夫人是否安好,令弟重伤可否有起色,又说了些近日宫里一些絮事,元太后眼神闪动间,似是有话要说。
叶曼见她欲言又止,不由笑道:“母后有什么事想吩咐臣妾不成?但是母后有事,只说便是了。但是臣妾能做到的,必定不辞辛劳!”
哪知元太后却只叹了口气,拉了她的手道:“世儿的那些妃嫔当中,倒是你待哀家最为真切。只是这番哀家却是对你不住……”
叶曼一阵心惊,不知元太后为何有如此一说。
只听元太后道:“这回世儿陪你回门省亲,哀家看你俩异常恩爱,心中也是欢喜的。本该哀家不该扫兴,半道将世儿召回。只是那赵夫人出了那等事……”
叶曼虽然对李世中途回宫之事甚是失落,但却从未想到这条上去。
听元太后这么说,她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含笑道:“母后你放心。臣妾素来知道母后是疼臣妾的,万不敢存了这样的心思。这番赵夫人身怀龙嗣,这等的大事,皇上急着回宫也是应当的。事有紧急轻重,臣妾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
她这么说,元太后方才放心。“其实若是哀家是个强势些的人,这后*宫之事,倒是也不用劳烦世儿。只是哀家无能,镇不住这后*宫,世儿这些年一直无所出,好容易如今有了个子嗣,哀家只担心兰太妃那边……”她叹了口气,但其中的含义叶曼却尽是明白。
叶曼脑中惊疑,却是劝慰她道:“母后请放心。想那兰太妃虽然把持着后*宫的权柄,但是此等人命关天的事,又是事关皇嗣,想必还不至于……”
“左昭仪你不知这后*宫之事的复杂。昭仪你毕竟年纪太轻,不懂得宫中人心的险恶。皇嗣?在没有出世之前,它什么都不是。即使是有幸出世,能不能存活下来,也是未可知。”元太后仍是叹了口气,慈祥的面上浮起一丝阴晦神色。“哀家生育世儿,这一番可是深有体会啊。”
元太后这番话,让叶曼心中更是暗沉。
元太后说了这许多,回过头来,瞧得叶曼只低了头蹙着眉杵在那里,便只摇头一笑:“瞧哀家,可尽是说了些什么话?没事的倒是叫左昭仪要胡思乱想!”她拍了拍叶曼的手,温言道:“这些话,左昭仪听听便罢,万勿太放在心上,免得平地里又添了忧思!”
叶曼勉然笑了笑,又听元太后道:“左昭仪这番才回宫,一路也是劳顿了,便先回宫歇着吧。有空也去瞧瞧赵夫人,一是不要失了礼数,二也是哀家想让昭仪沾沾喜气,将来也好为哀家生出个嫡孙来。”
叶曼听她说到自己,心中略有些不自在,却是一一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