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惶恐至极。秦昭来南唐,本自是为了让南唐和北秦两国永止兵戈!可皇兄违背两国的约定,背信弃义,攻打南唐边界。秦昭自觉北秦失礼,心里有愧,无颜面对南唐圣主!是以皇上的这一杯酒,秦昭受不起……”秦昭仍旧是伏地不起。刚才怀化德的那些话他都是自动无视。这一席话却是将北秦攻打南唐的罪过都归咎到秦武炎身上,而他己身的谦恭,却竟是让在场的南唐群臣也挑剔不出毛病来。
李世微微一愣,他对北秦皇帝秦武炎的憎恨,本来不自觉地迁怒到北秦质子秦昭的身上,先前那番场面上的话,虽然还是给足了他面子,然而不过是依着叶曼的意思,用来对付秦武炎的一个策略而已。然而秦昭这席话,叫他听得他斥责他皇兄秦武炎背信弃义,竟好似他并不是站在北秦那一边,一时竟叫李世迁怒他的那些怨恨也都消散了不少。
“七皇子快请起吧!”李世伸手虚扶了一下,浅浅一笑。“虽然贵皇兄背信弃义,但这都与七皇子无关。南唐与北秦两国能够停止交兵,乃天下百姓之福。贵皇兄意图侵占我南唐城池,掠我南唐财物,害我南唐子民遭遇战火之灾,实为天人公愤,让我南唐君臣忍无可忍!七皇子与贵皇兄并非是一丘之貉,朕心甚慰!这一杯酒,七皇子便干了它罢!”
秦昭惶恐地从地上爬起来,早就有太监奉上了酒水。秦昭接过,一饮而尽。
而许是喝得太急,那酒水却呛了喉咙,惹出了他一阵咳嗽。只见他捂住胸口,本已是有些黝黑的脸涨得通红。那些南唐的臣子看到他当场闹了这么大的狼狈,岂有不起哄的?
便有人笑道:“北国蛮夷之地,想是七皇子从来未曾饮过如此的美酒。一时心急,竟是呛到了自己?……可如今到了我们南唐,七皇子可就不必如此了。我们南唐有的是美酒,总叫七皇子你流连忘返,这辈子都不愿意离开我南唐国了!”
七皇子黑红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却像是从来没有听到对方话中的嘲讽之意,温和地笑道:“北国之地的确没有此等的美酒。秦昭在北地之时,就很仰慕南唐。南唐不仅物产比北方丰富,更有秀丽之风光,秀美之人物。秦昭听说南唐多是温婉的女子,多才的文士,如今终于有幸来南唐,秦昭真是感到万分的荣幸。”
“如今七皇子既来南唐,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在南唐好好体会一番。”李世看他如此说,倒是对他这样谦恭的态度有了几分喜欢。便吩咐了小太监道:“把朕面前的这金华玉树鸡,生敲膳丝赐给七皇子!”
秦昭受宠若惊,忙是谢恩。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小太监用银筷给他布菜,然而那菜还未到他嘴里,却听南唐群臣座上却又有一人嗤然而笑道:“皇上,微臣素听闻,这七皇子是北秦先帝最宠爱的儿子,逢人只说着七皇子跟他最像。不过微臣可是困惑不解,北秦先帝南征北战,打下了不少江山,可谓是一代枭雄。不过眼前这七皇子嘛……”他摇了摇头。“若是北秦先帝是如此这般模样,委实叫微臣难以想象……”
秦昭举着的筷子微微一颤,然而面上却神色未变,将小太监布的菜放到嘴里,细嚼慢咽。他还未开口说话。却听另外一文臣抿嘴笑道:“鲁大学士有所不知。北秦先帝驾崩时,这七皇子阁下不过八九岁,哪里还看得出什么子类不类父?不过是子凭母贵罢了!”
那先前说话的鲁大学士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一句子凭母贵!这句话却是说得精确,说得妙啊!臣曾听闻,北秦先帝最宠爱的宠妃,便是七皇子生母云妃。坊间传闻,说这云妃可是生得天姿国色,魅惑可人……只是臣等不能得睹天颜,却是此生一个大大的遗憾。”
他这话却是说得有些轻佻了。
几位风流的文人学士,眼中俱是流露出暧昧之色,众人应和着鲁大学士的话,齐道称是,便更有文人将那些坊间的秘史也说了些。
李世心中好奇,跟着凑了回热闹,一时间整个夜宴上的话,竟是在讨论北秦那位颇为传奇色彩的云妃了。
男人间的话题,不免有些粗俗武人说出些污秽的话来。
叶曼凝目瞧向那秦昭,然而却见他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仍是云淡风轻地微笑,便好似众人的议论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般。她设身置地,如果在这等场合,有人公开议论自己生母,她虽身为女子,也是要站出来为自己生母保持尊严。然而这北秦七皇子,却是全让你不在意般,倒是叫她匪夷所思之外,心中起了些鄙夷。
只是她终究有些热心肠作祟,鄙夷的同时,她却又对眼前这北秦质子生出些怜惜来。
她抬头看向李世,笑道:“今日夜宴是为了给七皇子接风洗尘,怎的大家都说起那些不相干的来了呢?臣妾代皇上,也给七皇子敬酒一杯!给诸位大臣敬酒一杯!”
这样的晚宴,后妃本不过是陪衬。然而叶曼这番开口,群臣却是不由得肃静下来。她是为皇帝宠妃,又是叶祖临独女,见她举杯,群臣也都纷纷举杯。那北秦七皇子抬眼看她,眼中有抹精光隐隐闪过,却是离了席,伏身下拜,方才将手里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秦昭多谢昭仪娘娘赐酒!”他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
北秦质子秦昭,自从进入南唐后,处处卑躬屈膝,脸上总是挂着谦逊的笑容,叫人不免有了几分轻视,倒叫人忽视了他却其实是个强壮威武的英俊少年,此刻他对叶曼这一笑,那英俊的眉眼间却有一抹无可言说的气势散发出来,叶曼怔了怔,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自己刚刚动了恻隐之心的那人,或许……根本不用自己去怜惜吧!她也看着他,心里陡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继而,心中却有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害怕。她害怕一切太复杂;她害怕,在南唐北秦两国鼎力的对局里,或许……李世才是真正需要怜惜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