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兰太妃今日自称抱恙在身,不便参加太后的寿宴,只打发人早早地就送了重礼到禧慈宫。元太后却是早早地到了明华殿,众臣先后前来恭贺,俱是送上了贺寿礼物。
赵夫人和那些世妇嫔妾们来得也是极早,因到场的妃嫔中赵夫人的位份最高,又是宫中最早怀上龙种的,免不了有些趋炎附势的世妇们在旁说些奉承的恭维话。然则赵夫人近日却是将低调摆到了底,并不如同往日般张扬,只微笑应对众位姐妹。
元太后显然和洪太保最是亲厚,二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元太后一脸微笑,洪太保却是连连点头。渐渐申时已尽,元太后抬起头来,环视整个明华殿,却不见李世和叶曼的踪迹,不由有些困惑地道:“眼见这寿宴要开始了,这皇儿和左昭仪却去了哪里?”
赵夫人在旁边迟疑了下,应道:“臣妾也多时不见皇上。不过臣妾方才从御花园过来时,却看到了昭仪娘娘,她好像遇到了宫外的一个女眷,似乎是旧相识,两人言谈甚欢。当时臣妾本打算去打个招呼,又怕打搅了娘娘,是以就先来了明华殿。”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却听到太监声音尖细的嗓音从殿外传来。“左昭仪到!”
随着太监的宣号声,叶曼缓步走入明华殿。她今夜穿着一袭明黄色的长裙,外面披着红狐毛的帔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挽了只惊鹄髻,那发髻两翼翩然若惊鸿,却更衬得她华贵当中有股说不出的灵动之气,整个人显得光彩照人,格外生动。
众人都将目光只集中在她身上,却是忽略了紧跟在她身后的一位身着浅红色华服的女子。却只见叶曼进来,热闹的气氛一时间有些静谧。
片刻之后,才听到稀疏的声音道:“臣等见过左昭仪。昭仪娘娘安好!”
“诸位大臣们免礼。”叶曼微微颔首还礼。
她目光扫视全殿,却无意间瞧见今日妙夫人的父亲妙御史也在众臣中。只是今日热闹的场合,他却是颇有些阴沉地坐在不太引人瞩目的角落里,寿宴还未开始,便已经取了壶酒,只旁若无人地在那里自斟自饮。即便是叶曼进来,他也是连眼皮都未抬,只恍若未见一般。
叶曼心中微有黯然,却是随即端端正正地走上殿去,向上方正位上的寿星元太后叩首行礼。“臣妾见过母后,恭祝母后寿与天齐,福体安康!”
“左昭仪,平身吧!”元太后随意挥了挥手。
这时却听到殿外的小太监又宣道:“皇上驾到!”
原本已是有些肃静的群臣,忙是长身立起,匍匐跪地,齐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只见李世一身龙袍,温文尔雅地走了进来。然而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他身后,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素来叫南唐上下都瞧不起的北秦质子秦昭。
走到元太后座前,李世笑着给元太后行礼道:“孩儿给母后道贺了!愿母后寿比南山!”
“皇儿,起身吧,今日寿宴,也该开始了。”元太后和蔼地向李世招了招手。
李世坐到元太后身边,叶曼也在李世身侧落座。
突听李世道:“秦爱卿,你便坐在朕的下首吧!”
此言一出,群臣却是有些哗然。
秦昭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却忙是谢恩。然而他才落座,还未坐稳,便听到一个声音道:“臣近日闻听镇国公从北边传来的捷报,北秦秦武炎大败。却想不到,如今身为北秦质子的七皇子,却能有幸坐于南唐上座,居于南唐众臣之上。臣,实在不理解皇上的宽宏大量。”
李世侧目下去,却见一青年官员站于末座,却是满脸的慷慨正气。心下不悦,便向座下道:“那末座的,做的却是何人?为何朕从未见过你?”
“微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曹森是也。”那青年官员一脸凛然地道。
“曹森?”李世对这个名字略有印象,然而一时却是记不起来。
叶曼却更是印象深刻,在李世身边只低声冷笑道:“原来是他?皇上莫不记得,当日此人因为弹劾臣妾滥用皇后仪仗,而被皇上贬入了翰林院的那位御史?”
李世恍悟,不由眉头微皱,向侍立在旁的张延道:“一个小小的六品小官,怎会出现在这里?”他虽是只同张延说话,然而声音众臣却是听得到。
那曹森站于座上,不由微微涨红了脸。
却听到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中气十足道:“皇上,这位曹森虽只是翰林院一个修撰小官,然而却是老夫新收的学生。今晚,原是老夫要带他来的!”
叶曼举目一看,却见说话之人却正是洪太保。她抬眼去打量洪太保时,洪太保一双凌厉的老眼也正扫向她,二人目光相触,叶曼莞尔一笑。
洪太保却是眼中神光一闪,继而却是转身对那曹森叱道:“曹森,这宫中不是金銮殿,你还是坐下来安分一些吧。”
“是,老师。”那曹森虽是有些不甘,然而仍是坐回了末位。
既是洪太保如此说,李世也不好与他计较,举起酒爵,向众臣干了一杯,只道:“今是太后寿宴,诸位爱卿不必拘束,尽情畅饮。”
一时便有众臣上来给太后祝酒,叶曼早已安排了歌舞助兴,只见婀娜美貌的宫廷舞女鱼贯而出,随着美妙的编钟声,便是翩然起舞。顿时满殿却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叶曼随意扫了两眼,目光落到群臣中的某一处。只见一员中年官员身边,一身浅红色华服的女子与她隔空相望,嫣然一笑。那女子却正是叶曼的闺中密友林涵棠。
林涵棠今次随父亲进宫,本自就想着见叶曼一面,二人又巧在御花园相遇,因许久不见,自是说了不少体己话。从林涵棠那里得知,自从她悔婚嫁入宫中之后,听说那李太傅家的公子却是在京中连连推拒了几门亲事。
这本是林涵棠闲话时的无意之言,然而叶曼此刻想到此,不由在群臣中搜寻那李太傅父子。李太傅父子坐在群臣之中,俱是着简单便服,若不仔细寻找,却是根本让人注意不到。显然这两父子是刻意如此低调。
叶曼目光过去,那李子愈也正抬头。二人目光触及,李子愈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却是随即转过了头。叶曼心中一紧,忙也是避开了目光。
叶曼虽是曾是李子愈的名义上的未婚妻子,然而对李子愈实在并无任何感情,此刻虽是看到他心中微起波澜,但随即也并不放在心上。
侧头见李世的温柔含情目光也正向她看过来,不禁微微一笑。
李世正敬完太后一杯,却是又叫身边的太监满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给叶曼敬酒道:“如今北方平定,南方的赈灾款项也得以解决,这其中得归于左昭仪的功劳。朕在此也敬左昭仪一杯!”
却突然闻听到一个有些阴沉的笑声从某处角落里响起。
只听到一人半是哭半是笑地吟道:“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皇上还记得我那不明不白惨死在宫中的女儿吗?”。
“哐当”清脆的玉杯甩在地上的声音,已是喝得满脸通红的妙御史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