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叶存武满脸兴奋。带着打完胜仗后的意得志满,叶曼不忍告诉他真相,心中念头转了几转,将想说的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再看他安然无恙,身体强健似乎更胜往昔,她终是打定了主意,暂不将家中惨事告诉他,以免他受不了这惨重的打击。如此一来,便是强颜笑道:“二弟说的是,这番边城告急,防守的几位将军皆有大功。来日待皇上回朝,自会给诸位将军加官进爵!”
“那本将军就先代各位将军谢过娘娘了!”龙飞见叶曼脸色不好,忙是笑着举起酒爵。“本将军和诸位将军,就先就着这粗陋的酒水,敬娘娘一杯!”
说罢,他仰头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在座的几位大将忙是谢恩,向叶曼敬酒。
叶曼将手中的酒饮尽,却听到叶存武皱起眉头道:“姊姊,我听说,如今京城平定。可皇上还没有回宫。据说皇上滞留江南,迟迟不愿回京,父亲派人劝说几次,都无效果……俗语说,国不可一日无此君,长此以往,朝堂可不成样子啊。姊姊接下来有何打算?”
叶曼看着二弟,微微一怔。心中一时泛过百般滋味,然而脸上只掠过一丝无奈苦笑,叹道:“皇上毕竟年轻,此番宫变又叫他受了惊吓……朝中如今有父亲,朝政大事倒也无忧。”
“姊姊终究是一味为皇上说话……”叶存武看叶曼迟疑回护的样子,脸上流露出为她不值的神情。“本将年纪比皇上还小,但也懂得国事不可荒废的道理。昔日在京之时,就听闻皇上不管政事。如今宫中生变,边关危急,皇上却躲在江南的温柔乡中,只懂得玩弄风月,此举却是叫边关战士心寒……”
“存武!”叶曼见叶存武这番话语出惊人,不由得脸色一变。抬起手,她凝视着叶存武,将他手里的酒杯拿过来,摇了摇头:“存武,这宴席才刚开始,你就已经喝多了……”
“姊姊,我没有喝多。我所说的,不过是边关勇士们的心声!”叶存武将自己的酒杯夺回来。示意旁边侍酒的奴婢满上。
他扬起手,扫视着座上众将,眉宇间器宇轩昂:“皇上不理政事,那便也罢了。这边关的战事,从未劳烦过皇上,诸位将军神勇,替皇上把守这大好的江山。此番若论功行赏,其他的不重要,若皇上能够给予我们边关诸将治理边关的权力……”
叶曼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忍受不住,霍然站起来,厉声道:“够了!”
叶存武自小对自己这个长姐颇为敬服,此刻见她面色骤变,也便停了口。却见叶曼啪地放下筷子,向座上众人环视一番,神色清淡:“今日这宴席本为诸位将军的庆功宴,我本无资格参与。但龙将军念在我们姐弟多时不见,才请了我来。却叫我们叶家姐弟让人看笑话了!”
“叶小将军,你便少说两句!”龙飞见她神色泠然,忙是拍了拍叶存武的肩膀,又向众人笑道:“边城大捷。秦武炎惨败而归,今次的庆功宴,大家就不要说这等扫兴事!来,大家喝酒喝酒!难得有个机会一醉方休,众位将军说是也不是?”
众将军自是称是。
只见座上觥筹交错,龙飞又笑劝叶存武道:“叶小将军年少英雄,但却年轻气盛了些,叶小将军的这些不满,只能归咎于皇上,与娘娘无关。这番话,却是叫娘娘为难了。叶小将军还不去向娘娘敬杯酒,好给娘娘消口气去……”
叶曼向叶存武看过去,恰见叶存武也侧过脸来看她。二人四目相对,叶存武举起酒杯道:“存武出言不逊,惹姊姊不高兴。存武此杯,向姊姊赔罪便是。”
叶曼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只摇着头应承下他的这杯酒,叹道:“二弟长大了,却也如同存威般,开始叫人不省心了!”
这场晚宴虽是出了这么一场风波,但很快消弭于众将对边城之战的喜悦之中。只叶曼素日只见叶存武稳重的一面,从未见他如同今日这般慷慨激昂,心中不由狐疑。
晚宴之后,却是特意将叶存武叫下。龙飞自是知他们姐弟数月不见,想是有话要说,专程将后院的小书房空出来,又叫了奴婢去小心伺候。
婢女奉上了茶水,叶曼便挥退了身边服侍的人。
虽是心中有话想问,然而看着叶存武。她却只轻声叹了口气。
叶存武倒是目光坦然,道:“姊姊,你有话便说,存武都听着就是。”
“我只知你素来比存威要聪敏稳重,却不知为何,今**却如此鲁莽。你,对皇上就有那么多不满吗?”。她眼神微微一闪。
叶存武嘴角微微一翘:“难道姊姊对今上很满意?我昔日虽在军中历练,但见识的都是南唐富庶之处,还不知南唐之积弱,只道是我们南唐国富民强。来到边关才知,比起北秦,我们南唐国简直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我们南唐皇上和秦武炎比起来,却更是迥然相异。秦武炎在费尽心机侵占我南唐国土时,我南唐皇帝却躲在温柔乡中逍遥快活……”
他语气微微一顿,却是满面的不屑:“我并非是存心要拂了姊姊的面子。然而国有如此昏君,而存武身为叶家人,还需为如此昏君效忠,委实心中不平。我在边城,常听萧都护说起北秦皇帝秦武炎,虽他是性情暴虐了些,但却不失为一个勤政有抱负的好皇帝……”
“住口!”叶曼回过头来,眼神中却有了几分锋锐。“姊姊本不想说你,然你身为南唐臣子。对南唐君王口出不逊。爹爹教你的那些为臣之道,莫非你已忘了个干净?”
“我没忘。我身为叶家人,自然会对今上尽忠。不过姊姊你身为皇上的嫔妃,也该多劝谏皇上才是。我只担心,我们南唐会毁在我们这一代,毁在秦武炎的手里。”
叶存武缓了口气,语气终是平静下来。“姐姐莫怪,这几个月边城无时无刻不处于危险境地中,我跟着爹爹和萧大都护,亲眼见识过北秦军的战力。我们边城将士浴血奋战,才换来一刻的胜利。刚从龙将军那里知道皇上的消息。不免太过失望。况且,我也是为姊姊不值!”
“别说了……”叶曼心中怅然,挥起了手,制止了他的话。
“军中将士,皆是爹爹的部属,姊姊放心。存武说话,自会分场合。更何况此处只有你我,姊姊怕什么?”叶存武看着叶曼的眼神有一些痛惜,低声道:“存武只是为姊姊心痛,姊姊如此出色,本可觅得一如意郎君,如今却嫁给了皇上……”
“嫁都嫁了,又能如何?这等话,以后休得再说了!”叶曼转过脸去。“我,或者明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二弟你在边城一定好自珍重!如今时候不早了,你便歇息去吧!”
“是。存武也希望姊姊能够好自珍重。多余的话,存武也不多说,姊姊回京之后,替我向大娘和我娘问好,还有替我问候大哥。”叶存武的声音顿了顿。“姊姊若有什么委屈,也要随时来信告诉存武,存武虽然不才,但愿替姊姊分忧!存武告退!”
“去吧。”叶曼挥了挥手。心中或悲或喜,却是冷热交替。
终是自己的亲弟弟,委实对自己贴心。二弟叶存武历经了这场边城之战的严酷洗礼,与往日想必,多了许多自己的见地。然而,却更叫叶曼担心。他如今对李世已有诸多不满,若得知叶氏一门的惨祸,会不会更加怨怼?
宫乱之后,叶曼由秦昭保护,一路隐蔽地来了边城。然而如今回京,却已非往昔的光景。龙飞亲自派了重兵护送,依仗和气势,却与来时大不相同。
龙飞身为镇国公亲信,这番护送叶曼回京,自也是用尽了心思。只传说左昭仪来边城督军。如今边城大捷,左昭仪督军有功,得胜回朝。因着如此原因,叶曼回京的一路上,不仅各城的大小官员前来觐见,连那些深受边城战乱之害的民众们,也都来瞻仰左昭仪风姿。
短短一月之内,叶曼从盛宠之位跌下,落魄地从京城仓皇出逃,再至今日一路的风光。这命运之多变,让她心中生出万千感慨。
再想起李世,心中对那日渐靠近的京都,也没有往日那般迫切归去的心情。
她在宫中所依存的便是李世的宠爱,而经历这此宫廷惨变的李世,是否还是以前那个李世?他贪恋江南温柔乡的传闻,又到底是真是假?他不愿从江南回京,莫非他已经全然忘了,过去他曾经应诺过她的诺言?……
叶曼想起自己在宫中的未来,只觉心里头是一片阴霾。
“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满宫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叶曼从中寻找熟悉的身影,然而却大失所望。心中一紧,自己当时匆忙出宫,全然顾不上自己的那些个贴身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