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入宫时,李世也曾这样对待过她。那时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任何事情无一不是以她为先。而如今,这种景象,她看到在其他的女人身上重现,李世那万分宠溺,小心翼翼的神情刺伤了她。方才还平淡如水的心情,此刻已是心潮起伏。
“皇后你能回来,朕……朕是真的很高兴。绵绵是朕的妃嫔,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好好以身作则才是,如何能因为一言不合,就推伤绵绵?绵绵身子弱,就算冲撞了皇后,皇后也该看着朕的面子多忍让才是。”李世开口自是为了帮周绵绵讨回公道。然而他这一开口,原本心中已是内伤的叶曼,更是像是有千根针刺在了心口。
“推伤绵绵?”她看着一脸娇弱模样的周绵绵,微微冷笑。李世的态度让她彻底心寒。他并未问清楚来龙去脉,只凭周绵绵的一面之词,竟然真的相信周绵绵的伤是由她所致。“皇上,臣妾想你是误会臣妾了……左昭仪的伤,跟臣妾没有任何关系。”她为自己辩解,然而每说出一个字都是异常地艰难。
原本并不是她做的,她为何要解释?她看着听了她这话,一脸似是不信的李世,心中更是有了几分悲戚。突然觉得一阵疲惫。“臣妾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应该很清楚。此事臣妾只有这么多的解释,皇上不管信与不信,臣妾都只说这么多。”她面上神色怠倦,摆出一副送客的神色。李世虽神色仍是不信,但话说至此,他却是不该如何应答了。
他从前对叶曼,素来视言从计听,叶曼说过的话他从未反驳过。此刻他虽是为周绵绵做主,然而被叶曼这一解释,也只得向周绵绵看过去。
周绵绵没料到拉了皇上来撑腰,却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然而她既然来了,又哪里肯轻易罢休,眼圈倏忽红了,泣道:“今日绵绵来此,只想讨回个公道。皇后出身公侯,又居正宫之位。绵绵出身微寒,从未敢与娘娘争辉。可娘娘一回宫,便看绵绵不顺眼。今日之事,整个长庆宫的奴才们都可以作证。娘娘要见皇上,径自闯入内殿,绵绵不过是略拦了一下,便惹皇后娘娘大发雷霆。皇后娘娘把绵绵推倒在地,还说要以宫规处罚绵绵。皇上若是不信,只需问长庆宫阖宫之人,便可知道绵绵并没有说谎。皇上若还不信,绵绵可在此立誓,若绵绵但说半句虚言,叫绵绵自此之后再也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说话间,她美眸泪珠滚落,整个身躯已是软倒在李世怀里。
如此美人泪湿罗裳,梨花带雨,却叫李世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忙是哄道:“朕的好绵绵,你先别急,朕又没说不信你的话。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他抬起头来,看着叶曼,然而这次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决绝。“今日的事情,你说与你无关,那为何长庆宫所有奴才都众口一词呢?绵绵既已发重誓,自然就不会对朕说谎话。那么,说谎的那个便是皇后你了朕素来只以为你大体大方,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叶曼在旁冷眼看着周绵绵的表演,此刻看到李世那杆原本就倾斜在周绵绵那一端的天平彻底完全倒了过去,心中只是冷笑。只是心中痛到了极致,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该解释的话她已经解释了,面对李世的质问,她已没有力气去辩解。“皇上既然是这么认为,那么臣妾无话可说。想如何讨回公道,皇上只需一句话。臣妾悉听尊便。”
或者有美人在畔,李世迫切地想为弱者讨回一个公道。也或者是叶曼淡漠无所谓的语气激怒了李世。听到她这话,李世面上神色一沉,冷声道:“若果真是你,朕自然会惩处你。”
“那皇上你想怎么惩处臣妾?”叶曼仍是淡漠,说话间已是别过了脸去。一个已变了心的男人,连是非也分辨不清了,她对他已彻底再无一丝一毫的信心。她倒是想看看,他对她,到底会绝情到怎样一种境界?
李世看了一眼周绵绵,周绵绵目含期待地看着他。然而他看着叶曼转身,那略有些落寞的背影,却叫他心中一颤。沉默了片刻,他下诏道:“皇后回宫便触犯宫规,朕罚你面壁三日,三日之内,不得走出凤藻宫一步”
“绵绵的头都破了,才面壁三日?皇上你是不是太偏心了?”周绵绵显然不满,小声地嘀咕着,摇晃着李世的胳膊。
然而李世下了这一道谕旨,却似是并不愿意在凤藻宫中呆,只携了周绵绵的手,便要离开。只是他还未转身,却听到叶曼的声音淡淡地道:“皇上先不要走。臣妾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皇上说。不管皇上有没有空,皇上愿不愿意听,此事臣妾都要说。”
李世回过头来,轻皱了下眉头。“皇后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此事关系重大。臣妾想单独跟皇上说。”叶曼淡然的语气里,却有着不容分说的倔强。
李世原本便是耳根子软,听得叶曼如此说,虽是此刻极不愿意与叶曼同处,然而又不好拒绝,只得向周绵绵柔声道:“绵绵你先回长庆宫去。等此间的事情一了,朕就过去陪你。”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绵绵脑袋疼得紧,就想在此等皇上一起走。”虽是叶曼自从回宫便千方百计想见李世一面。然而此刻的周绵绵却并没有那么打发。
叶曼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对这位江南第一名姬更加厌恶了几分。她离京不过才几月的时间,却不知道这位江南第一名姬是如何再遇李世,以至于被纳进宫为妃。若是她知道真实的原因,此刻南唐后宫的某处冷宫里,正做着某位追悔莫及的始作俑者,却不知会作何感想。
李世虽对周绵绵体贴有加,然而此刻却是难得地硬气了一回。“皇后有正事与我谈,你便不必等我了。朕再派几个太医,好好地瞧瞧你的伤。”
“好吧。既然皇上都这么说,那臣妾只好先告退了。”周绵绵的精通之道便是如何哄男人开心,她虽是有自己的小脾气,然而李世强硬,她也便软了下来。
终于如叶曼所愿,周绵绵不情不愿地走了。李世找了个地方坐下,放缓了语气:“此处已无人,皇后有什么事便说罢。”
“事情关系到臣妾一家。”叶曼叹了口气。此番回宫,她便知道形势对自己已相当不利。然而父亲之事即使李世再不喜欢听,她也非说不可。“臣妾听闻,父亲的臣妾被皇上削爵降职,软禁在家。臣妾想问皇上,臣妾父亲到底犯了何罪?”
“原来是此事……”李世长长地抽了口气,却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此事与皇后无关,皇后不必插手。镇关王目中无朕,狂妄自大,朕不过是稍加惩戒而已。”
“这些,想必皇上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不过是皇上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臣妾只想皇上给臣妾一个可以让众人信服的理由。”叶曼凝视着李世。
李世面色微微一沉,脸露不虞之色。“此为朝政之事,皇后乃女流之辈,不要干涉为好。”
“女流之辈?皇上说此话,莫非忘记了此前臣妾日日在御书房臣妾替你批阅奏折?若说干涉,连朝政臣妾都已经干涉了。皇上不用将臣妾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只拿此借口来糊弄臣妾。臣妾想知道的,是真相。”叶曼失望地看着李世。“皇上,就算在你心中,臣妾已什么都不是。但至少,臣妾希望在与你恩断义绝之前,你不要骗臣妾。”
“恩断义绝?”李世抬起了头来,看着叶曼的眼睛。叶曼的眼睛中有绝望、有冷漠,还有嘲弄。李世握紧了拳头,缓缓地道:“朕既立了你为皇后。你一日为后,便终生为后。就算镇关王通敌叛国,那也与你无关。朕不会与你恩断义绝。朕要你活在朕的眼下。因为朕,曾经给过你承诺。这个承诺,朕时刻记在心里……”
他的声音突然一软,却似是触到了内心深处的某处软肋,他咬了咬牙,身躯有些微微的颤抖。“就算你对朕不屑一顾,就算你恨朕,就算朕在你的心中一无是处,朕的那些承诺,在许下诺言的那一刻是真心所愿,到此刻,朕仍然不想失言。你既已经入宫,那便生,是我李世的人。死,是我李世的鬼。从今日起,你便好好留在宫中,学着如何做一个称职的皇后。”
他不再看她,也不再说任何话,留下了这句话,便转身而去。
叶曼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想着他的话,紧紧握住了拳头。他已不再爱她,然而却仍不肯放过她。皇后?他许诺给她一个皇后,然而如今给她的,却是一个牢笼。“李世,你这是在报复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