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小男孩吃惊的后退着。
“这位夫人,请原谅在下的不请自来。”舒迪朝小男孩一笑,转头对着那位妇人轻声讲道。
“公子,是妾身教子不严,还请您大人大量,看在他孝顺的份上,饶了他一回罢!”那妇人艰难起身就要对着舒迪跪拜下去。
“夫人请别多礼!在下怎受的起!”舒迪侧身躲过,快手扶住了那妇人:“我看这弟弟聪明伶俐,又如此纯孝!心里很是感动,这荷包也没多少银两,就当在下帮夫人买几付药罢!”
那妇人没料到舒迪此番行为,愣了片刻,俯身又准备拜下去,舒迪拉住死活不肯。
妇人低道:“轩儿,还不快给恩人磕头!”
小男孩就转向舒迪准备磕头,舒迪赶紧又要去拉。
妇人哀求道:“公子,求您受了他这一礼吧!妾身还有事相求!”舒迪心里咯噔一下,就任由小男孩拜了下去。
“轩儿,你去帮娘买付药,娘跟公子有话说!”妇人吩咐道。小男孩起身抹了把眼泪,自去买药。
舒迪使了个眼色,紫袖红弦关门去了外面,屋里又剩下两人。
舒迪又服侍着妇人重新躺下,妇人使劲又喘了几口气,方才开口:“姑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人!妾身本是西岳人氏,夫家姓赵,因天灾人祸,流落在此地。平日里做些刺绣的伙计赚取生活,日子也还勉强过得。谁知去年春上不幸受了风寒,妾身因忙于伙计,也未曾上心,随便吃了几付药也就了事了。结果一个月后就开始咳嗽,初时以为是风寒没好利索,就又抓了几付治疗风寒的药吃了。药吃完了咳嗽却是愈发厉害,到后来咳的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因为这个,那些刺绣的伙计也丢掉了,日子本来就过的清苦,没了收入,哪里还看的起病?到了去年年关,妾身就开始呕血,过了年呕血更为严重,想来估计也没几日活头了!妾身此生孤苦,幸有轩儿一子,这孩子虽出身贫困之室,却生的聪明伶俐。妾身这一去,丢下他一个八岁孩子,实在是放心不下。”
讲到此,妇人拿衣袖轻试泪水,停顿了下,复又咬牙讲道:“之前轩儿偷了姑娘的荷包,姑娘却能一路追来,且隐忍不出,这说明姑娘是个细心沉稳的人。后姑娘又在轩儿出门之时进来,不仅不追求轩儿过错,且处处为轩儿开月兑,这说明姑娘是个厚道善良的人。再到接受轩儿一拜,轩儿离开后,姑娘又悄然支走侍女,这就说明姑娘更是个聪明伶俐的。因此,妾身腆着老脸请求姑娘,收留了轩儿罢!以姑娘的人品性格,轩儿哪怕是在您身边牵马抬轿,想来也是能安稳长大的!过了这几年,等他长大了,姑娘哪怕再赶他出去也是可以的!只求,这几年让他待在府里平安长大,这也是做娘的最大心愿了!”
妇人眼睛泛光,说话清晰干净,竟是一字未断。舒迪心道不好,看这架势,怕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刻了!
“夫人您请放心!我看这孩子聪明伶俐,且又至纯至孝!心里很是喜欢,我家里人口虽多,亲近的却是没几个。我母亲膝下又只我一女,如若不嫌弃,我将他认作弟弟可好?”舒迪对着妇人轻声询问。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妾身感激不尽!”妇人惊喜中又要来跪拜,舒迪赶紧上前扶起,为了防止妇人再跪拜,继续道:“夫人你身子虚,莫要再行这些俗礼,且好好躺着养养身子!我母亲也素来身子柔弱,因此对轩儿弟弟也不免升起几分同命相怜的感觉。我不知以后日子会如何,但我能跟夫人保证的是,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尽自己的能力照顾好轩儿!他今年八岁,我将近十三,虽说大的不多,好在我性格还算沉稳,也学得一点功夫傍身,诗书礼仪什么的也算略懂一二。因此,我会教习他诗书礼仪,也教习拳脚功夫。待他长大有了主意,或从文或从武,亦或者文武双全,只要他选择了自己未来的方向,我都会尊重并支持他的!夫人,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舒迪絮絮叨叨的跟妇人讲着,一边宽她的心免得她一睡过去就起不来了,一边拖着时间等待轩儿的到来。
“姑娘果然心思缜密,菩萨心肠!今日能遇到您这贵人,是我母子天大的福气!您这些安排连妾身都思虑不及,实在是感激不尽。妾身腆颜再求姑娘一事,这孩子虽出身贫门却胸怀大志,能不能在以后学习的过程中多教习他一些《六韬》,《三略》,《易经》这方面的知识?”妇人轻声讲道。舒迪猛的一愣,强直压抑了内心那份吃惊,点头答应。
《六韬》,《三略》,《易经》这些书籍在格林大陆是圣书一般的存在。这些书里涵盖了策略,管理,治世治人的内容,只有皇朝子弟,王侯之家才会熟读这些。即便是那些世家将相之流,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暗下里读的,这妇人突然提起这些书籍怎能不令舒迪吃惊?
舒迪不动声色再次端详这妇人,虽被病痛折腾的形容枯槁,却是清雅温素,思维清晰,举止有端。
这妇人能提起这些书籍,自然就知道它们的特殊性和重要性。然而此时的她讲出这些很隐秘的话时却又面色平静,仿佛只是讲了一句今日穿什么衣服一般平常。如此看来,这妇人也绝对不是如她讲的那般,只是一个夫死带儿流落在此地的普通妇人。
想到这些,舒迪犹豫了,她现在还一脑门的烦心事,自然不想再背上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这妇人身后有大堆的麻烦事的话,那舒迪可真是要重新考虑下是否收留这个轩儿了!
“姑娘莫要担心!我母子二人流落此间已五年有余了,这期间妾身婆家未曾有消息传来。妾身娘家也只剩一兄一妹,二人皆有家庭,亦不知妾身母子流落在此。待妾身一死,妾身身上的秘密也就永远的带进坟墓里去了!妾身只想轩儿能平安一生,也素未拿这些前尘往事来牵绊于他,他还只是一个简单的孩子!”
那妇人心思纤细,很善于察言观色,见舒迪露出些许犹豫,立刻讲了这些话来安抚她。委婉的告诉舒迪,自己就算有秘密的人,也要死去了,而这些事情儿子是不知道的,所以舒迪大可不必担心。
“夫人,有您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我毕竟是未成年的女子,养育教习轩儿弟弟,勉力还能解决。只怕掺杂上什么上辈恩仇,往日恩怨的话,那我这个不明就里的外人倒还真的无法处理,我这人胸无大志,只图平安度过一生,方才的犹豫,还请夫人见谅!”舒迪听完妇人之言,放下戒备,也坦然相告。
“无妨!姑娘与我母子若不是因这荷包结缘,怕也只算的素昧平生。即便见了,也仅仅是一面之缘,不知我母子根底就伸手相救,已是难得,我又怎敢抱怨姑娘的谨慎呢?咳咳……”妇人说完猛的一阵惊天动心的咳嗽,再伸手时大口大口的鲜血就吐了出来。
舒迪心道不好,难道就要去了吗?赶紧唤了紫袖红弦进来。二女进来看到这场面,也是大吃一惊。
“紫袖,你去胡同口迎一下轩儿,看他回来了没?红弦,你帮我一起照顾这位夫人!”舒迪快速吩咐道。
紫袖开门跑了出去,红弦端了水来帮妇人擦拭一番,又将脸上清洗干净,头发重新绾了起来。妇人道了谢,强自打起了精神。舒迪知道她是在等待儿子,不由得一阵心酸,红弦背过身去也拿帕子擦拭着眼泪。
“姑娘心肠好,身边的人儿心肠也好!妾身能拖到现在已是难得,临走之时又得菩萨一般的贵人相助,现下就是死了也会含笑九泉的!只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临走也还要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了儿子才甘心……咳咳……”妇人又是一阵猛咳,舒迪轻轻抚着她的背,心里恨不得直接将那轩儿提到眼前,也好人家母子相见,解了这妇人的痛苦。
一阵脚步声传来,舒迪眼睛一亮笑道:“夫人,轩儿回来了!您再忍忍,等他回来煎了药您吃下去身体就好些了!”
“呵呵,姑娘你莫要再安慰妾身了!妾身知道自己要离开了!不过能见轩儿最后一面,总还是欢喜的。咳咳……”妇人听到儿子脚步声,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
“娘!我带了三付药回来了!您吃了药就不咳了!”轩儿一头薄汗的跑进来,手里还拎了一大包中药。对着母亲挥舞着,“娘,娘您怎么了?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轩儿看出了母亲的异样,丢下了手中的药包,一下扑倒在妇人面前,眼睛里已是盈盈一片。
“轩儿,来!先给姐姐跪下磕头!”妇人吩咐道。
轩儿听到母亲对着舒迪说姐姐,猛的一怔,复又乖巧跪下给舒迪磕头,舒迪静静的受了,双手扶起他:“好弟弟,陪你娘说说话吧!”对着紫袖红弦使了个眼色,三人鱼贯而出,轻手带上了门。
约模过了一盏茶的时辰,猛听得房里凄厉一声:“娘!”舒迪推门进去,妇人轻抚轩儿脸庞的手已悄然滑落,脸庞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轩儿抱住母亲身子,泪水滂沱,哀哀哭叫:“娘,您说您要陪着轩儿的,轩儿还没长大呢,您怎么就不要轩儿了?”
“好弟弟,不哭了!以后姐姐来照顾你!你要争气,长大了做个有出息的人!这样你娘也会开心的。”舒迪双眼含泪,一把抱住轩儿小小的身子,轻声哄着。
“姐姐,我娘让我听您的话!我以后会听您的话,求您将我娘葬了吧!”过了片刻,轩儿抱住舒迪忍泪讲道,眼睛里却带了几分决心。
“好弟弟!不哭了啊,姐姐葬,现在就葬!”舒迪看着这个早熟而聪慧的孩子,心疼不已。
有钱就是好办事,棺木,衣服,连墓地都买到了。午时妇人去世,酉时过半就入土为安了!还在坟头立了一个小小的碑文,上书赵陆氏,儿:赵逸轩。
舒迪陪着轩儿给妇人又烧了一盆冥币,轩儿对着母亲喃喃了一会儿,最后又对着坟头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跟一旁的舒迪三人回了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