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舒迪从屋内走了出来,贺掌柜那张沮丧黯然的脸庞此时也变成了满满的神采飞扬。
“姑娘放心,贺某今日就照您的吩咐行事,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再去和园拜见您”他一边送舒迪出门,一边低声说道。
“嗯,贺掌柜记住此事必须要快我只能给你一日的时间筹划,后日早上一定要安排好这些师傅和伙计们至于银子,你不用担心,晚些我会差人给你送过来的。只要这些师傅们手艺好,人靠谱得用,多花些银子也无妨。毕竟这些都是跟了你多年的老师傅,你们又是一起同甘共苦走过来的,彼此之间亦是知根知底,日后若你真的去了那里,这些人少不得都要帮咱们出大力气的。”
舒迪望着贺掌柜,一本正经的叮嘱道。
“姑娘的话,贺诵记下了,贺诵替那些兄弟们谢谢姑娘厚意了姑娘放心,若能平安躲过这飞来横祸的话,日后不管到了哪里,贺诵都为姑娘马首是瞻”
贺诵对着舒迪一抱拳,沉声说道。
“贺掌柜客气了虽说此次是我帮了你,但咱们以后就是合作的伙伴了,所以我这帮你其实也就等于在帮自己。毕竟我虽有银子,却也少不了像您这样的行家里手,故而你也不必跟我太客气。这于我们来说,本就是合作双赢的关系,况且,以后真的到了济城的话,少不得还要靠着你和那帮师傅们闯些名头出来的,这样看来,你们的担子也算不得轻松的。”
听到舒迪这番话,贺诵微微点了点头,一脸坚毅的说道:“即使再难,贺诵也会全力以赴的正如姑娘所说,这既是姑娘的期望,也是贺诵的愿望,只有努力达成,才能算得上双赢”
“既如此,废话我就不再多说,贺掌柜且回去安排吧待我回了和园也会立刻让王大哥带他们回来找你的。还是那句话,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此事定要速速安排好,后日一早,我在和园等你”
言罢,舒迪举步再次朝前走去。
“姑娘,请等等。”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迪转过头来,看到贺云儿一手提着裙子,略带焦急的跑了过来。舒迪不由眉头一挑,轻声笑道:“不知贺姑娘叫我所为何事?”
贺云儿跑到舒迪跟前站定后,抬起头来望着她微带迟疑的小声问道:“姑娘,不知您可认得这只发钗?”
说话的同时,她从身后模出一只白玉为根,珊瑚为顶,几个小小的南珠为吊坠的发钗来,正是舒迪掉的那只白玉珊瑚珍珠钗。
见到此钗,舒迪眼睛一亮,盈盈喜意顿时浮上脸颊,她莞尔颔首,温声答道:“当然认得。”
细心观察的贺云儿眼见得舒迪眼中闪出欢喜,又听她这般应答,自然也知道了答案,当下她将手中发钗朝前一送,道:“果然是姑娘您的,那云儿现下把它物归原主吧”
舒迪接过发钗,摩挲着上面的珠串,低声道:“这小东西害的我好找,此番多谢贺姑娘了你是在哪里发现它的?”
贺云儿微微抿了抿嘴,低道:“它是方才我与爹爹进入库房时,在库房的角落里发现的。这库房中除了姑娘您今日曾经进来过,平日鲜有女子进入,故而云儿大胆猜测这发钗是姑娘您今日进来时无意中掉落的,适才见姑娘离开,云儿这才匆忙之中叫住姑娘,冒昧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倒是个细心知礼的姑娘
“云儿姑娘叫的好若不是你叫住我的话,我又怎能拿回这小东西,如此说来,我倒是要多谢你的‘冒昧’呢”
舒迪扬起眉头,一脸真诚的对着贺云儿笑道:“这发钗虽不是多贵重,却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对我来说,它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发钗。就是因为在回去的途中发现掉了发钗时,我才一路寻着找到了你家店中,结果还没来得及询问贺掌柜是否见过它,就先看到了林鑫那厮跋扈撒野的恶状……”
说到这里,舒迪一摊手,耸了耸肩,略带尴尬的笑道:“后来只顾着修理那帮家伙,倒把回来寻发钗的事情给忘掉了……”
“呵呵,如此说来,这发钗倒是阴差阳错的救了我们父女一场啊”一旁的贺掌柜望着舒迪手中的发钗,朗声笑道:“若不是舒姑娘将它遗落在此的话,又何来的再次登门以及随后的数次相救呢”
“贺掌柜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这发钗的确不一般了呢莫非冥冥中它早就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所以故意掉落在此,让我随后上门来打抱不平,抑恶扬善?”舒迪望着手中的发钗,一脸促狭的调侃道。
“谁说不是呢?舒姑娘此言甚是”贺掌柜也应景的笑道。
见气氛活跃了,舒迪收起笑容,不动声色的望了眼贺云儿,又对着贺掌柜低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贺姑娘乃一介女流,若是贺掌柜这里不需要她的话,不如现下就让她先随我一起离开吧?这样你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做事也能更快一些了”
听得这席话,贺诵眼睛微微闪了闪,回道:“如此就要多劳烦舒姑娘了”
这话就是答应了。
舒迪展颜一笑,道:“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贺掌柜不必跟我客气,我这发钗多亏了贺姑娘才能如此顺利的找回来,这大概也是我跟她的缘分吧”
说到这里,她转向犹自一头雾水的贺云儿说道:“贺姑娘,今日我痛打林鑫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虽是被我连唬带骗的吓退,也许忌惮我的狠毒,最近不敢上门来找事,但以他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情看来,日后定是少不得要找机会以报今日之仇的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自是不可能时刻盯着他的。若是他趁着我不在云城的时候,对你们父女下手报复的话,那后果必然是极为惨重的。所以,此地虽是故乡,却也到了不得不暂时离开的时候,此事我与你爹爹已经商谈过了,其中详情日后再让他细细说与你知。我在此地等你,你速速回房将自己的常用衣物收拾几件,且随我一起离开这里”
见舒迪神情肃穆,言辞郑重,贺云儿强自掩饰住内心的震惊,身子微微哆嗦了几下,猛的扭过头来望着自己爹爹,犹带着期望的试探道:“爹爹?”
贺掌柜避开女儿那带着期望的目光,低头吩咐道:“云儿,你且回房去收拾几件衣服,跟舒姑娘一起走吧爹爹最迟后日,必定会来与你相聚日后若是有机会,爹爹定会再带你回来祭拜你母亲”
说到最后,声音已满是哽咽。
见此情形,贺云儿小嘴一抿,眼中已是泪盈于睫,她深深望了一眼背过身去的爹爹,拔腿朝着自己屋子跑了过去。
望着女儿掩袖而去,贺掌柜嘴唇翕了几翕,方才转过头来对着舒迪扯出几分笑容,一脸自嘲的道:“云儿自小被我养娇了,此番让舒姑娘见笑了”
见舒迪摇头,他不由叹息一声,半晌才低声说道:“云儿六岁那年,她娘就得病去了,我跟她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在两家老人的操办下又结成了夫妻。虽说只做了七年夫妻,却也是难得的恩爱,不怕舒姑娘您笑话,她娘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想起这七年时光,我心中依然觉得很幸福。前些年日子苦,倒也顾不得续弦什么的,这几年生意红火些,日子也越来越好,上门给我说亲的人也越来越多,也不是没动过再娶的念头,毕竟我膝下就云儿这么一个闺女,眼见得她越来越大,日后若是嫁了人,这家里也就剩下我孤单一个了。我今年三十四岁,虽不年轻,却也算不得太老,若没意外的话,二,三十年的日子兴许也是活的了的,所以那些媒人介绍的时候,我也曾试图接触过几个女人,最后却都无疾而终。并不是她们不好,是因为我心里只有云儿她娘一个。只要一想到我再娶个女人回来,眼前就会出现云儿她娘那双含泪带怨的眼睛,如此这般几回,我才知道这辈子除了云儿她娘,我是再也难以跟人结成夫妻了”
说到这里,贺掌柜半是幸福半是赧然的笑了一声,又道:“孤单烦躁的时候,也曾经怨过她,都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为何还死死的缠住我的心?可是怨过之后就是更多的懊恼,她是我从小到大的亲人爱人,在世的时候为我煮饭持家,洗衣叠被,还为我生了一个乖巧孝顺的女儿,我怎能在她去世后为了自己的小小私欲而抱怨于她?我是个粗人,没什么见识,但既然心里只有一个她,那索性就为她守到老吧若这是命的话,那我也认了”
他转过头来,对着满是感动之色的舒迪憨憨一笑,解释道:“这也是方才我与云儿说要离开云城时,心情难过的最大原因。毕竟她娘就埋在此地,离开这里,就意味着离她娘更远。云儿是孺慕之情难以自抑,我则是,恋妻之心不能自禁……”
望着面前这普普通通的中年汉子,舒迪心中一酸,不由再次想到苏东坡的那首《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