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晋 长安荆芽 第006章 谁为你着迷

作者 : 眠冰

“什么病秧子奇怪?”胖大婶出屋,随口问道,她换了一身没有补丁的新衣服,头发也用香油抿了,梳得一丝不苟,上面插着平时舍不得戴的包金珠花,胳膊上挎着鼓鼓的粗布包裹,一付回娘家时的打扮。

丰儿起身喊着也要去,胖大婶慌忙向后一躲,伸手推开她,“离远点,可别在衣服上留下印子,你娘可就这一身能见人的。”

丰儿嘟起嘴,胖大婶向隔壁使了个眼色,轻声问那边有没有人,听说没有,便放大了声音,戳了下她的脑门,“看你那嘴巴撅的,娘这是为你去府里打点。”

说着拍了拍包裹,有些肉疼的叹息了一声,“你不是隔壁那个病秧子,咱家离府里远了点,要想出头就得割肉出血。”

“哼,去小厨房打短工能有什么出息,连面也见不着。”后一句,丰儿的声音很低,胖大婶没听清,便没理会,直接往门外去。走到门口,后面飘来一声不服气的轻哼,“哪个世家公子会喜欢病秧子,我才不信呢,那个人肯定是浑说。”

世家公子这四个字,似有无穷力量,一下子就将胖大婶的身躯拉了回来,她眼睛发亮的问,“什么世家公子?”

丰儿讲了事情经过,原来春红带她进了府里的后花园,七转八拐的,也不知道是到了哪里,走着走着,身边的春红突然崴了脚,疼得哎哟直叫,然后假山另一头的岔道里就飘出来一个广袖翩翩的身影,向这边看了一眼,似要过来。

这一眼,让丰儿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的公子,能比得上风流杜七了,他站在那里,离得是这样的近……

就在她觉得喘不上气时,跑来一个黑脸丫头,和那位公子说了句什么,公子有些不耐烦的走了,而那个丫头则过来扶起了春红,两人坐到石椅上聊了一会儿。

很快就聊到阿桃身上,春红说起见面的经过,末了感叹:“你说说,瘦得皮包骨,说晕就晕,怎么敲门都听不见,像过去了一样,没说几句话就站不住了,被她爹支到屋里歇息去,纸人似的,看着真可怜。”

那个黑脸丫头很认真听了一会儿,听到最后捂嘴笑起来,“谁说纸人可怜,纸人也有福气呢,你可不知道,洛阳有个高门公子,专门喜欢纸美人,娶的纳的都是那种风一吹就倒、走两步路就喘的娇弱小姐,你说这位阿桃小姐,肯定能入得了他的眼去!”

“真的假的?”春红不信。

“什么真的假的,我跟着大小姐在洛阳三年,还能骗你?那可是音乐世家!喜欢那种如烟似雾的,袅袅亭亭的捧心美人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是名士的做派呢,你懂什么?哎呀,不聊了,我得和大小姐说说去,那位公子的父亲可是晋王身边的红人呢。”说完一拍大腿,兴冲冲的跑了。

胖大婶听完,拉下脸,咬牙嘟囔一句:“那病秧子还真有那富贵命!”

然后瞄着丰儿,眼神在那圆乎乎的身材上转了两转,忽然又笑了,“好闺女,那只是一说,就是成了,病秧子的福气也有限,两腿一蹬,谁还理她,咱犯不着生气。娘可听说小少爷喜欢点心,小厨房是他经常去的地方,你在这方面多下点心思,那是唯一的小少爷,手里宽着呢,指缝流下的,就能让你哥娶上好媳妇。”

丰儿低头,在胖大婶看不见的角度撇了撇嘴,她心里想的是那个阳光下的翩翩身影,如果能到大姑爷身边当差多好。

那边,被各种人谈论的阿桃打了好几个喷嚏,但一点也没影响到她的兴致。

第一次出门,自然看什么都稀罕,一双眼睛都觉得不够用,吕府后街是泥地,下过雨,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得不成样子,她跟着铁牛,就是鞋底在软泥地上的扑踏声,她都觉得有新鲜。

铁牛见她兴致勃勃的,好像什么都没见过,他不感兴趣的好像她都感兴趣,姑娘的帷帽,男人背后的高柴垛,擦肩而过的小娃的一撮头,还有木车轮……,就觉得她可怜。

“你以前不在城里住吗?”。

“病了一场,我也记不清以前住哪里了,只是模模糊糊觉得好像和这里不一样.”阿桃抬头看向天空,天空蓝蓝的,只有一朵云。

“你给我说说吧,我还真是一所无知。”

铁牛看了阿桃一眼,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发现身边的小姑娘好像对国家大事挺感兴趣,微微有些吃惊,将所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于是,阿桃得知,现在魏国的君主是曹奂,吴国的君主是孙休,蜀国的君主是刘禅,也就是那位众所周知的扶不起的阿斗,而自己的所在地长安城,是雍州的州府。

“雍州和蜀汉相邻,这几年,对面的姜维时不时出兵来犯,有一次差点将周至南边的大粮仓给烧了,你知道吗,粮草没了,他们就敢打到长安来,那件事,吓得吕老爷好几天都没敢合眼,夫人小姐都收拾好了东西,亏得邓大将军和司马大都督出兵迅速,没让姜维得逞,经过那一次,对面也耗不起战争了,刘阿斗把姜维弄到沓中去屯田,这才刚刚消停了一段。”

记得晋朝是由司马氏建立的。

而这个大都督姓司马……

阿桃支起了耳朵,可惜铁牛却说起了别的,“真要打起来,我还得去应征呢,我倒没什么,就怕爷爷受不了。”

铁牛看见阿桃抿嘴,以为被打仗的事吓到了,响亮的笑了一声,安慰道:“不用怕,打不起来了,我听爷爷说,朝廷都不同意打过去的提议,就一个人支持晋王,咱们这边也耗不起,再说你是二老太爷那支的,一旦打起来,老爷不会不管你们的。”

阿桃苦笑。

她能说这场战争必会发生么?

她能说她其实盼着蜀魏之战,而且有机会还要当推手么?

铁牛把那苦笑理解歪了,咳了一声,放低了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道,“……老太爷生前是翼州牧,做过镇北将军,二老太爷是他的嫡亲弟弟,当时做他的参军,咳,官职也不小,老祖宗又偏爱,咳……”

阿桃不明白铁牛咳什么,微微睁大眼睛看过去,铁牛模了模自己的后脑勺,好像对阿桃的反应有些为难,动了动嘴唇,又咳了一声,憋出一句明显不是刚才想说的话,“论起来,你是正经的吕府小姐,三小姐都比不上你,她是庶出的。”

是啊,论起来,可惜没人论。

阿桃自嘲的一笑,侄女病重濒死,吕府只安排了一间矮小的泥房,其它不闻不问,快一个月了才想起送年例,而别人家都是几天就送了,摆明了不欢迎的态度。

吕毅也从来不提吕府如何。

阿桃直觉要不是自己的病,吕毅永远也不愿意回这个家。

她还是从胖大婶的嘴里整理出往事的(当然年要反着听,只听事实那部分就好):二老太爷风流成性,好酒,逼走发妻,发妻离开后才发觉怀有身孕,夫君却在宠妾的耳边风下,渐渐起了疑心,几次打消了接回嫡长子的念头,后来宠妾生了儿子便不管不问了,直到身边的儿子死了才想起流落在外的骨肉,不想寻到洛阳却得了急症身亡,留下这段说不清楚的公案。

想起这些,阿桃就为吕毅觉得不平,暗暗下决心抓紧挣钱,尽快搬出去。

哼,本姑娘有手有脚有头脑,没有吕府的帮衬照样能过上好日子!

阿桃露出小白牙,顺手摘下一朵小花,放在鼻尖闻着,感受着这一千八百年前的春天的气息。

那一声轻哼,让铁牛觉得自己讲错了话,模了模脑袋,又开始卖力的讲起他工作的酒坊来,指向街道的尽头,神色间很是骄傲,“我们酒坊是长安最大的酒坊,春酒出窖的时候,门口的马车能排出半里地!”

阿桃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街道上人来车往,两边的房子和门面比想象得要矮,布庄,茶铺,药铺,绣坊,点心铺,成衣铺……,她一间一间看过去,寻找挣钱的灵感。

“……杜康你知道吧,后来成了神仙的酒师,他给西海王母造酒去了,蟠桃宴上的酒,都是他造的,连神仙喝了都夸好,我们东家杜七郎,就是他的后代,杜七郎你听说过吧?风流杜七,绝顶白衣。”

阿桃摇头。

铁牛看了阿桃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顿了顿,如数家珍的介绍起来,“杜七郎文采风流,小小年纪就是长安名士了,他父亲是尚书郎,你知道他母亲是谁?是晋王的妹妹,高陆郡主!”

他比比划划的说着,脸上带着自豪感,阿桃一个穿越者,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出耳朵听着,拐了一个弯,铁牛合上了嘴,兴奋的一指前方,“到了!”

阿桃看过去,怔忡。

长安最大的酒坊,怎么能是这样?

包着斑驳的木板的门面,大部分木板都月兑漆了,有一部分烂得不成样子,露出了黄泥墙,门口有棵老柳树,树上挂着脏得分不出颜色的酒旗,树下的几张石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在饮酒,门前也没有成排的马车,只有一辆,一个小伙计坐在高门槛上,脸朝下趴在膝盖上,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阿桃睁大眼睛,有些怀疑的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酒坊?”

铁牛扯了扯嘴角,模了模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过去是。”

听到铁牛的大嗓门,那个小伙计嗖的抬起头,叫了声铁牛哥,不太利落的跑过来,看到阿桃,露出了然的笑,又向铁牛喊,“来晚了!看不着了!你带她先在坊里逛逛,出来的时候,兴许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阿桃没听明白,看谁?

小伙计自顾自抬起自己的脚,指着脏兮兮的、开了口的布鞋,哭丧脸说,“看见没,听说被请来品酒的桃公子,比风流杜七还要俊美,我五妹就像疯了一样,甩开我就往前挤,我鞋子都被她踩坏了,才上脚的一双新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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