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晋 长安荆芽 第048章 落跑小新娘

作者 : 眠冰

拜堂?阿桃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那双眸子很大的杏眼,瞪得上下都露了白,她就那样大惊失色的盯着四步开外的破败门板。

门板后是仍在喋喋不休的老婆子,说着没钱就不请人了云云,麻子脸早已转过身去冲着门,看不到是什么神色。

武丫儿的手举在空中,从老太婆吐出合房两个字,那只拍土的手就没动过,越听脸色越晦暗,比衣上滚的大片的灰土好不了多少,她想怒骂一声,可是有根神经牵着嘴唇不停的抖,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观念里,姑娘真要嫁给这样粗鄙的野人,还不如去死。

“大郎?”老婆子把耳朵贴在破木板上,没听见什么声音,核桃脸皱成一团,伸手又拍了两下门,“儿啊,心急吃不着热豆腐,怎么也要等小娘子再长开些。”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里带了明显抱怨:“你这孩子真是不着调,明知道娘盼着大孙子,你还看中个这么小的。”

“我的老娘啊”麻子脸哀嚎一声,迈步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身体堵在缝里,明显不想放人进来,声音听着有些无奈:“你就别掺合啦,儿子这是在办大事,你快做饭去吧,等有了美酒方子,咱家就什么都有了,孩儿我明年就一定让你抱上大孙子,行不?”

阿桃一听抱孙子,身子就一抖,想到对方那张坑坑洼洼的麻子脸,再想到那有皮肤病的树皮手,就忍不住又恶寒的抖了两抖,眼角里看见得武丫儿手捶床沿,横眉立目的要说什么,忙丢过去一个眼神制止。

有老婆子呢。

果然那老婆子恼火的提高了声音,还伸出老手嘭嘭拍打麻子脸,“合着我刚才白废唾沫星子了,明年你让我抱大孙子,你到是抢个大闺女啊,这种细皮女敕肉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生孩子也难,膀大三粗的多好,还能下地干活,再说这种娇养的,都注重名声……”

麻子脸哭笑不得,眼见老娘靠在门框上,那架式又要唠叨个没完,赶紧解释:“娘,你搞错了,这位小娘子不是……”

说到这儿,他回头一指,发现小娘子脸色发凝的坐在那里,视线和他相对,竟然抖了一下,虽然轻微,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之前还不是这样,他什么也没做……

麻子脸想了想,三角眼徒然放光,转身惊喜抓住老婆子的手,“娘,你刚才说什么?”

阿桃就觉得要不好。

对手高兴,就意味着对手的对手要倒霉。

那老婆子说什么了,她回想着,刚才只顾着恶心,没太注意听那苍老声音的内容,好像没什么,就询问的看向武丫儿,那个浓眉大眼的姑娘正看过来,眼里带着悲伤的绝望。

阿桃眨眼,好像还没到绝望那一步吧。

“我说什么了?”那边老婆子被儿子的惊喜弄得有些发懵,麻子脸提醒她是最后说的,她喃喃的道:“……我说这种娇养的都注重名声。”

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推门看了看阿桃,拉着麻子脸走开,在墙根下小声的嘱咐:“这些长得水灵的,心气都高,人家本来能嫁个不错的,却被你抢来,这一辈子都毁了,性子烈的肯定要出事,你好生看着,抢个媳妇不容易,咱们宁可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也不能让她死了。”

是啊,注重名声。

怎么就忘了,这些美娇娘最怕破相破贞。

哎,都是岁数太小没想到。

要什么人家爹的腿,要什么人家丫头的血,要人就成了

麻子脸得意的大笑,催促老娘去备酒备饭,脚步轻松的返回屋里,直直的盯着阿桃,露出猥亵的目光,看到那小娘子不安的抿嘴,嘿嘿一笑,露出黄黄的参差不齐的大板牙。

那目光……

难道老太婆的话他不听?

阿桃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垂下眼帘,手心里开始冒冷汗。

麻子脸凑近了,近到嘴里热乎乎的臭气能喷到阿桃的脸上,她屏住呼吸,微微偏了头,眉头控制不住的跳动,麻子脸大乐,欲要伸手,武丫儿扑过来,抱住阿桃躲开,怒道:“老嘎嘎,你滚远点”

麻子脸心情好,不怒不恼,站在那里继续用放肆的目光看着阿桃,看了一会儿,啧啧两声,走到桌前,哗哗抖着那几张桑皮纸,大咧咧的道,“小娘子,实话告诉你,我想成亲的人不是你,是个如花是玉的大姑娘,你嘛,”目光在那平坦的细小身子上扫了扫,撇嘴道,“生得是不错,可惜是个雏儿……”

武丫儿不像阿桃那样情绪内敛,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麻子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安静的小娘子,慢慢歪起嘴角,忽然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咋就那么傻,听那人的做什么,做了我的娘子,还愁什么美酒方子喝了合卺酒,睡了一被窝,你那美酒方子不给我给谁?哈哈”

“你”武丫儿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忙用手把阿桃的耳朵捂住,“住嘴,住嘴,别污了我们姑娘的耳朵”

麻子真就住了嘴,他很不雅的提了提短袍子,走到门口时回头,阴阴的说,“小娘子,别想着做傻事,好好在这里待着,我告诉你,你落到我手里,想清白的死都不成,聪明的就把酒方子写出来,我得了钱放你离开。”

得意的脚步声远了,屋里的两人像寒夜里的小鸟,紧紧依偎。

过了一会儿,武丫儿察觉到怀里身体一动不动,声音里带了泣声,“姑娘,姑娘”

阿桃的感官比较灵敏,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就在窗口下,便给了武丫儿一个眼神,然后猛的推开她,装出失措的样子来:“都是你,都是你好心才招了祸事,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我对不起姑娘。”武丫儿呜呜的哭了,开始是做戏,干打雷不下雨,后来想到姑娘的处境,想到那丑陋的麻子脸,心口就像被谁狠劲的揪了下似的难过,在她看来,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这么想着,眼泪就像决堤的河,顺着鼻窝和下巴哗哗的流下。

“怎么办,怎么办?”武丫儿捂着脸,一遍一遍的重复。

“能怎么办。”阿桃叹了一声,递过丝帕,声音里有认命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像是有些不耐烦,“哎呀,你别哭了,我……”

窗外的麻子脸嗖的支起了耳朵,想听听小娘子的打算,结果却听到委屈的一句:“我饿了,你喊他们要点吃的来。”

一心寻死的人哪能吃下饭。

麻子脸就怕人出事,听这话放心的猫腰离开,想着就要到手的方子,就要到手的银子,还有娇滴滴的大美人,心里乐开了花,倒了一碗酒摇头晃脑的开喝。

“别喝多了,晚上还要在外面守着。”老婆子生怕到手的鸭子没了,嘟囔了一大堆烈女的事,麻子脸又灌了一口酒,“放心吧,还有心思要吃的呢,哪会寻死,等二郎回来,让他守着。”眼见老娘急急的端了两碗粥出去,嘿嘿笑了一声,声音模糊的说,“明天得了美酒方子,先给一半弄点银子,然后拍拍卷包走人,他再厉害也料不到我中途反水,嘿嘿,我得大美人,二郎得小美人,开个小酒坊,日子美滋滋……”

听那意思,根本不想放阿桃走。

阿桃也没把麻子脸放她走的话当真,坐在桌前默默的喝粥,天色暗下来了,老婆子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越是亲切的笑看着越是可怕。

阿桃尽量不看,老婆子笑得露出牙床,凑上前指着桌上的纸要说什么,阿桃的目光落在那黑树皮似的手背上,吓了一跳,手一抖,粥碗掉到地上碎了,老太婆嚷着伤没伤到,见无事转身去屋外拿扫帚,“看惯就好了,大郎二郎都这样,你放心,除了难看些,什么也不耽误。”

一块比较大的碎瓷片,被阿桃趁机用脚踢到床下。

用拉了拉武丫儿,给了一个极凝重的眼神,轻轻的吐出四个字,“留下扫帚”。

武丫儿心领神会,抢着收拾地面,老太婆直夸她懂事,又向阿桃感慨:“哎呀,我老婆子千盼万盼,总算盼到头了,我听大郎好像管你要什么美酒方子,不管那是什么,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将来总归要落在自己孩子头上,也便宜不了外人,你莫不如就给他,得些钱也好将喜事办得风光些……”

武丫儿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抖动,实在听不下去,冷着脸放下扫帚,推老婆子出去,“我们姑娘累了,需要休息,你那些鸡狗的事,以后再说吧。”

呯,把门关上,靠着门不让老婆子进来,那老婆子也不生气,在门外又絮叨了两句,把门闩死才走,其实没走,过一会又轻手轻脚的转回来,拿了小杌子坐在窗下听壁角,她比麻子脸有耐心,听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动窝。

阿桃只当不知道,在桌前写了一会儿字,打了一个呵欠休息,躺下后又说冷,要武丫儿和她一起睡,两人蒙了被说话,阿桃让武丫儿睡一会儿:“……她也不能坐一夜,咱们后半夜想法逃出去。”

武丫儿知道姑娘聪明,必是会有办法,但是坚决不肯睡,怕误了时辰,阿桃拗不过她,闭眼进到空间里。

小白看着好像大了些,团成雪白的茸球,不见鼻子不见脸,睡得正香,感觉到阿桃的气息,懒洋洋的吱吱叫了一声,也不抬头,小身子像果冻似的一颤,声音嗲得让人心头没法不柔软。

阿桃爱怜的模了模它,想起了那只血泊中的火狐狸,桃公子那张高华冷孽的脸,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你这小家伙,睡得倒是香,人家遭大难了呢。”

小白猛的抬起头,两颗黑宝石一样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阿桃,被萌到的阿桃惊喜的捧它在手,贴近了细看,“哇,你睁眼了,多么漂亮的眼睛。”

小白紧紧的盯着阿桃,双依恋的透明的纯黑的眸子里,映出阿桃的影子,一人一兽就那么对看了半晌,阿桃放下它,“你睡吧,我要养足精神,在外面还有坏人要对付。”小白听了,很可爱的张了张粉红色的小爪子。

阿桃大笑,“等你长大的吧。”

说完去石窠子里喝了一肚子空间水,然后坐在地上闭目打坐,掐算时间安排冥想内容,出来时正是午夜左右,凝神听去,外面已经没有了老婆子的气息,再看武丫儿,双眼紧闭,已经睡着了,便贴在耳边叫道:“起来,起来,人走了。”

武丫儿没有反应,气息悠长。

“喂,喂。”阿桃又叫了两声,越过她穿鞋下床,够出那个碎瓷片,趴在窗上,透着木板格向外看,黑暗中万籁俱寂,没有人声,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在不知名的阴暗角落里鸣叫。

“武丫儿,起来了,起来了,我需要床单。”阿桃大力推着武丫儿,那丫头明明有呼吸,却像一堆没有生命的肉,怎么推也不醒。

阿桃皱眉,平时很警醒的一个人,这是怎么了,在一屋里睡觉,她的床板多响两下,这丫头都会睁眼看过来,问她是不是要起夜。

阿桃开始觉得有些不对,挑着最疼的胳膊里侧的细肉掐了一下,武丫儿还是没有动静,就像吕毅喝了小仙翁的安神止痛汤一般。

老太婆的那碗粥

在这里只喝过粥,她有空间水,武丫儿没有……

阿桃颓然坐在床边,她是有办法可试,但需要武丫儿的帮忙,用布条绞木板,利用杠杆原理把那些木条弄断,可以从窗口出去,但再是杠杆原理也需要力气啊,阿桃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还是决定一试。

割下三条床单,拧成布绳子,套住中间两根木条,把绳子打死结,又拿了屋角的扫帚伸到里面,开始一圈一圈的转,等绳子绷直,木板开始发出轻微的吱吱声,阿桃的力气不够,转到后来,手里的扫帚柄仿佛有千斤重,再也无法转动一分。

憋红了脸用上吃女乃的劲儿又转了十五度,扫帚月兑手时,她听到木板很厉害的响了一声,接着有土块落下,有一条木板的下端松了,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阿桃大喜,伸着红肿的手捅了捅那根木板,有一根打横的,脑袋过不去,还要再弄绞断一根才行,于是她鼓起劲,正绞起劲,也听到了木板越来越响的吱吱声,眼看着就成功了,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轻重不定的,直奔窗口。

一张发红的麻子脸出现在木格子里。

阿桃迅速躲在桌下,呼吸都忘了,心跳得厉害,生怕那人发现松了的木板,那就全完了

谁知那人醉得厉害,还拔拉木板向里看,看了一会儿,靠墙滑坐下去,喃喃道:“太黑了,看不清,小娘子哟,我娘让我来守着你,呵呵,我二郎也要有美娇娘了。”

阿桃吓得背后都是冷汗。

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格,照在桌面上那几张惨淡的桑皮纸上,小娘子揉着自己的惨淡的小脸,说着要镇定。

过了一会儿,她神识进了空间,小白像是能感应到阿桃的情绪,立起身来,两只黑眼睛直直的看着她,阿桃抱起它,像抱着最后的希望。

喃喃了说了一堆,也不知小白听没听懂,反正那圆圆的小脑袋是动了几下,像是点头,阿桃叹了一声,嘱咐小东西别让人抓到,记得回来的路,别跑太远,遇不到人说算了云云,听得小白都有些不耐烦,直咬她的手。

阿桃出了空间,给小白的身上绑了写了字的布条,又用写了字的纸折成细条,套在小白的尾巴根上。

那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在窗口望了她一眼,一闪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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