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相思》优美的序曲在淑妃轻柔的弹奏之下缓缓响起,似真亦幻,虚无缥缈。除了琳琅婉约的琴音,整个福苑殿一片寂静,静得似乎便是呼吸稍稍重了一些亦会打断这美妙的曲音。我轻吐幽兰,一缕清越的笛声徐徐响起,悠悠的伴着袅袅琴音,一曲《广寒相思》已是宛如天籁。
淑妃双眸微合,已然融入到悠扬婉转的曲调之中。这曲《广寒相思》倾述着先帝对蔚太后的思念,情意绵绵,永无绝期。我轻轻抬眸,将视线放在阮暨岑身上,他亦含笑将我凝视。虽有黑夜相隔,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柔情。心中的芥蒂就此烟消云散,他在我的心里面早已经烙下深深印记。更是用心吹奏,亦想借此抒发心中压抑的情愫。
笛音悠长和着琳琅琴音,一丝丝的倾诉着无尽相思,绵绵情意。我亦被感动,沉醉在美妙的音律之中。
正吹得动情,淑妃的琴音渐次杂乱不稳,几个音调错乱,“噌”一声脆响,袅袅琴音就此停断。
我急忙抬眸看她,却见她面露大惊,双手尚在琴上,琴弦却已断掉一根,将她指尖划破,渗出殷红,她亦不知。我断了笛音,掏出腰间锦帕,赶紧为她包住指尖伤口。曲台之下已是一片哗然。
为太后祝寿献曲,本是想博得太后欢心,却不想奏琴断弦,乃是大不吉利。淑妃早已吓得没了主意,弱弱诺诺的便想掉泪。
蔚太后坐在金龙大宴桌上,脸上早已失了笑意。众人亦是感觉到气氛沉肃,渐渐安静下来。一时之间,整个福苑殿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皇后此时虽然面上平静,眼中却隐隐浮现出担忧之色。余氏则是微微蹙了秀眉,静静的看着台上一切。然而更多的人则是面含浅笑,等着看我与淑妃的笑话。近日里玄武帝频频移驾明月阁,又大势移植株樱花,已经令宫中各位娘娘、小主对淑妃嫉恨连连,定不会有人为她出面解围。
琴弦已断自然无法再奏,如今我与淑妃已是骑虎难下。若是就此草草作罢,便会失了皇家体面,难免招人笑话,淑妃亦会面临再度失宠的危机。若是由我以笛音独奏,我向来只予淑妃伴奏,笛音为辅,琴音为主,又怎能将《广寒相思》吹奏出情意绵绵,悠扬婉约的意境?若是为此惹了蔚太后不快,我与淑妃往后日子必定难过。
思量间,忽然一缕悠扬的音律响起,非琴非笛,亦非世上任何一种乐器,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别一番韵味的将《广寒相思》吹奏起来。我盈盈举眸,却见阮暨岑独立月夜之中,指尖持有一片翠叶,徐徐吹奏着,深情款款的将我凝视。我心中一暖,婉约浅笑,复将白玉笛轻轻压在唇下,一缕清越的笛声悠然而出,与徐徐的叶乐之声两相交融。笛、叶之音此起彼伏,婉转悠长。又有一缕箫声追着笛音而上,原是玄武帝不知何时已经横箫在唇边,和着笛叶之音悠扬而起。三种音律相融相衬,宛如行云流水荡气回肠,又似细碎绵密流转和宛。
萧声、叶乐、笛音,渐渐都低缓了下去,悠扬婉转的消逝在月夜之中。
盈盈举眸,复将视线放在阮暨岑身上,方见他已回坐席上。玄武帝向曲台走来,眼中亦是满满柔情。我微微向他欠身,垂眸不再看他。
玄武帝方一停顿,伸手将淑妃牵扶起来,把我为淑妃草草包裹的锦帕取下,自腰间拿出明黄锦缎,复为淑妃将指尖伤口重新包上。淑妃自是受宠若惊,羞红着一张俏脸,含笑垂下头去。
皇后盈盈站起身来,面上依旧带着端庄适宜的笑容,说道:“今日能听得琴,萧,笛,叶同奏《广寒相思》,实在令人心旷神怡,意犹未尽。”
蔚太后淡淡一笑,看了我与淑妃言道:“淑妃与嫡福晋有心了。”
我与淑妃福身应道:“臣妾不敢。”
蔚太后不再言语,淑妃复道:“先帝对太后老佛爷的浓浓深情,臣妾才拙,仅能奏出三分。只望能博得太后老佛爷一笑。”
“淑妃有这份心意,哀家已经甚感欣慰。”蔚太后微微点头,淡然一笑说道。
“臣妾亦是以为淑妃姐姐甚为费心呢,虽不能以琴音弹奏,亦有皇上与廪亲王为其萧叶以伴,方能听得如此流转悠扬的曲调。”郑贵嫔讪讪笑着。
话音未落,便闻皇后浅浅笑道:“淑妃这份心意甚是难得,皇上若无赏赐,岂不枉费妹妹一片心意?”
玄武帝微微蹙眉看了郑贵嫔,并未搭理,转头看了淑妃一眼,言道“自然该赏。”淑妃柔柔一笑,复朝玄武帝施了一礼。
郑贵嫔自知言语有失,惹了玄武帝不快,怏怏坐回席位,不再说话。
我微微抬起头来,本想向玄武帝要回随身锦帕,却见他已将其置入腰间锦带之内,方得作罢。
玄武帝拉着淑妃复入席间,我才尾随其后,坐回到阮暨岑身边,我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正举杯独饮,想向他道谢,若不是方才他以叶奏乐引我入曲,我便死得难看了。又怕他还在与我怄气,到嘴边的话却又生生咽下,方端起案上酒杯,小小饮了一口,心中已暗暗下了决心。
随之婉约一笑,对他言道:“多谢王爷适才替芸儿解围,否则芸儿必定要贻笑大方了。”
他浅然一笑,复将手中酒杯放于案上,看了我一眼遂将眼神移开,淡淡道:“岑只是不想你与淑妃出丑,有失皇家颜面罢了。”
我有心示好,却未想到竟是得到他如此淡漠的对待,心中一沉,方才同奏时的情深意浓莫非是我看错?
“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冷淡,与适才判若两人?”我掰过他的脸,与他直视,想从他的眼中看到答案。
他与我对视,依旧淡淡的,只是眼中多了一丝戏谑的笑:“吹奏《广寒相思》若不动情,又岂能奏出先帝对太后浓情之一二?做戏之法芸儿似乎并不需要岑教吧,‘淢湖’献舞当晚,芸儿不是做得很好么?”
我松开手,轻轻的垂下眼睑,心中的痛渐渐扩大,席卷着我的全身,眼中蓄满的泪终是没有掉落,将苦涩与心酸全数咽入月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