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天气越发的暖和起来,院子里植的新花已经开了不少,盈风吐香,甚是令人心旷神怡。这日下午天气极好,天色明澈如水,偶尔有薰暖的和风微微吹过,拂落了身侧那一树繁密的杏花,轻薄的花瓣点点的飘落到我身上,若不仔细去看,像极了缎地上精巧的绣花。
我独自坐在转角处的石廊上,捧着小盅正喂迎香而来的雀鸟。方将谷食抛出,便被探着脑袋等食的鸟儿一哄而至抢得干净。我见小盅里的谷食已经不多,便让觅兰再去取些来。觅兰方走两步,便听见有急切的脚步声逼近,翠儿满面笑容走过来道:“福晋,前院的两株西府海棠绽了好几个花苞,可好看了”
我放下手里的小盅,欢喜道:“果真接花苞了么?现在才三月初,岂不是比往年早了许多?快带我一同去瞧瞧。”说着便与翠儿一同往前院去。
刚至前院,便见着几个宫人正围在海棠笑语连连。佳芮瞧见我来,一脸喜气道:“方才小路子循例浇水,却见着两株海棠竟在昨儿个夜里接了花苞。”
我走过去,果然碧绿枝叶间有几星花蕾红艳,似胭脂颜色粉而不俗,煞是好看。我轻轻一吸气,花虽未开,却有幽香隐隐扑鼻。
我笑道:“不愧为西府海棠,既香且艳,果真是海棠中的极品。”再含笑看小路子,“也亏了你平日勤劳,今儿个叫佳芮吩咐厨房多添两道好菜,也算犒赏你的。”
小路子立即接口道:“奴才不敢居功,都是皇上惦着咱们长,花房的人才来得勤。”他抬手指一指东角处,脸上有些得色,“其它宫里的株樱花早就谢了,就咱们这里的还开得好。昨儿个路经粹莺宫,就瞧见骊嫔娘娘正训斥花房的管事不上心呢。”
佳芮看我一眼,正了脸色道:“就你话多,娘娘也是咱们做奴才的能背后议论的?被人听了去,当心挨板子。”
小路子急道:“奴才哪里敢议论娘娘,只是觉得皇上重视咱们长,在其他奴才面前也能抬得起头些。”
佳芮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出声,我立刻侧头望住她,和颜悦色道:“皇上不过是惦记与王爷之间的兄弟情义罢了。你若想随个好主子,我一会儿便让佳芮去内务府问问看哪个娘娘宫里还差当差的人。”
小路子忙跪地磕头,道:“奴才绝没有要去其他宫里的想法,福晋待人亲厚,从不把奴才们不当人看。小路子知道错了,求福晋不要赶奴才走。”说完又磕起头来。地上虽有泥土,却合了些碎小的石子,眼见没几下,小路子额头上就开始渗出血来。
一旁的宫人只是见着着急,也没有一个人敢帮着求情。
“好了,不要磕了。小连子一会儿去佳芮那里领些药膏,帮着小路子敷一敷。”
小路子忙道:“谢谢福晋,谢谢福晋。”
如此一来,大家也都没了赏花的兴致,便让他们各自去忙。
佳芮扶着我回屋,忽忆起小路子的话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一路也只闷闷不语。路经石廊,甫一眼便瞧见了东角处的株樱花,我心中微微一刺,更是烦乱。只淡淡道:“一会儿去花房叫人来把这些花都撤了。”
佳芮低声道:“这些花都是皇上特意吩咐下来的,况且开得还好……”
我蹙眉,恼道:“就是因为开得好,才要叫人撤了去,不适时宜的花只会让人觉得扰了时节。”
佳芮慌忙跪下,道:“是奴婢多嘴了。”
我让她起来,转了话题,“听觅兰说明儿个是宫中老人与家人见面的日子,你在宫里时日也算不得短了,可能见着家人?”
佳芮微微笑道:“奴婢原准备晚些时候再跟福晋说的,奴婢父母年岁大了,该是弟弟来的。”
我笑道:“我这次进宫也没带多少财物,身边倒还有几件像样的首饰,晚上让觅兰给你送去。”
佳芮默默半晌,眼中莹然有泪,道:“奴婢怎么能要福晋的东西。”
我道:“掌事宫女月俸虽比一般宫人多些,却也只够家人的日常用度,平日里见你节俭,也是想让家里的人日子好过些。我这些首饰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难道你就好搏了我一片心意么?”
佳芮动容,言语已经哽咽,“奴婢谢福晋恩德。”
我笑着看她:“明儿个早上你就不必过来伺候了,早些去,别让家里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