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钩,色沉似水,天边的最后一缕晚霞已被夜色攫去,两匹体壮骠肥的青骢马套着马车,向着德清城北速速而去。
深邃的夜空中,点点辰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路边桑林在月色中投下斑驳的黑影,绰约摇曳,似乎也在为几人送别一般。
随着马车远去,德清城的万家灯火也闪烁成了点点荧光,最终消失在夜的黑幕之中,四周除了哒哒的马蹄声,还有车夫的吆喝声之外,也就只有无数的虫鸣莺啼。
“仟姑娘,你身子虚,好好的休息一下吧,天亮了我叫你!”良久,张久乐道。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仟雪韵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疲惫。
在匆匆的吃过晚饭之后,几人顾不上休息,连夜的向着吴兴赶去。霅溪决堤,上游集聚的溪水通过干流汇入,京杭运河,不少来往的商船都是被浪潮掀翻,庆幸之余心中不免得替老郑头几人担心起来。
“张公子,不必过于忧虑,老郑头几人都是熟通水性,不会有事的。”仟雪韵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才安慰道。
“诶,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张久乐也知道于事无补,继而又道:“我出去看下老李,这大半夜的赶车也辛苦他了。”
不待仟雪韵回答,他已经掀开布帘,钻了出去。
仟雪韵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闭上双眼,就半倚半靠在车辕之上闭目养神,只是这些天来的种种不时在眼前回荡,她又怎么睡得着呢。
听到耳畔传来虎子的阵阵呼噜声,仟雪韵的心中也是有些羡慕起他来,至少整天都是能够无忧无虑。许久之后,才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到了三更时分就算是张久乐也忍受不住瞌睡的侵袭,钻回车中打起盹来。也幸好马车够宽敞,就算是坐下三个人也绰绰有余,这才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等到仟雪韵清醒过来,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见到虎子两人还在酣睡,仟雪韵也不打扰两人,活动了一下微微有些发酸的脖子,这才作罢。
仟雪韵从来没有坐过马车,由于昨晚天黑,所以看的并不分明,此刻心中来了兴趣,掀开布帘钻了出去。
老李见到仟雪韵,咧嘴一笑道:“姑娘,不再休息一下,再有一个时辰才能绕过坍塌的弛道呢!”一边说着,一边的拿起烟杆在车辕上磕了一下,又装上了一斗。
“没事,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再看一看四周风景也不错。”
仟雪韵虽然不喜欢烟味,但是老李一夜没睡,全是靠抽几口旱烟提神,二来也可以御寒,抵御山中的湿气。
幸好现在是初春时分,天气还没回暖,因此山林之中并没有讨厌的蚊子。
只是奇怪的是,随着老李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仟雪韵并没有闻到呛人的烟味,反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清醒香味。
当下也是有些好奇起来,疑惑道:“老李,你这烟丝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会这么好闻?”
“呵呵,我这可是祖传的秘方了,提神比烟丝管用多了,否则的话这崎岖山路的,大半夜的我一个人又怎么敢跑呢!怎么,姑娘也有兴趣吗?回头我送你一袋。”
“如此我就先谢过老李了!”仟雪韵也不拒绝,笑道。
“你看现在我们走的这条道,已经偏离了弛道,往西绕到霅溪的上游去,那里有石桥可以通过,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多花上半天的时间了。”
老李经常跟随一些商队走南闯北的,也是见识过不少的新奇事件,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停不下来。
“当年我第一次跑这条道的时候比姑娘还要小上几岁,当时兵荒马乱的,也是为了躲避灾祸才冒险走这条道的,前面不远处有很长一段路都有很浓的雾气,基本是没人敢走的。”
果然,马车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路面也开始崎岖起来,一点也看不出弛道的痕迹了,四周开始凝聚起了淡淡的雾气。
这雾气越往前越浓,只是老李显然是从这条道跑过不少次,因此也是驾轻就熟,时不时的辨别下树干上的一些痕迹,调整下方向,只是这速度难免就慢了下来,也是颠簸了起来。
虎子和张久乐两人此时再也睡不着了,也都被颠簸的醒了过来。由于雾气浓重,车外有些阴冷了起来,仟雪韵也是回到车中。
等到出了五里浓雾区域,前面的路又宽阔了起来,不久之后就到了老李说的平湖桥,过了平湖桥之后,再一直的向前走上一天就能够到达吴兴了。
等到天光完全的大亮起来之后,不知何时,老李停下马车向着几人招呼道:“各位,现在已经到东迁驿馆了,前面再也没有休息的地方了,不如下来歇息片刻,让马也吃几口草料。”
张久乐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门口已经停下了四五匹骏马,还有一辆马车,老李吆喝了一声之后马倌牵过马车,众人一起向屋内走去。
驿馆不大,大堂摆着四五张桌子,已经有八个人围着两张桌子在喝酒吃肉,一桌人都是五大三粗的下人打扮,另外一桌是一个年轻的公子,还有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最后一个翠衫少女则是丫鬟打扮。
“几位客官,里面请,吃点什么?”跑堂伙计见到几人进来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桌子,招呼道。
“随便来两个小菜,再来十个馒头,半斤花雕,切两斤酱牛肉。”
“好嘞!两个招牌菜,十个馒头,半斤花雕,两斤酱牛肉。”活计拉长了声音朝着厨房喊道,自己又是提了一壶茶水给几人倒上。
这个时候,那翠衣丫鬟也是注意到了几人,眼睛发直,摇了摇身边白衣女子的肩膀道:“小姐,我……我……我又看到,看到……”
白衫女子秀眉微皱,点了一下丫鬟的额头道,“宁儿,你又看到什么了?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啊!”
“我……我……看到小姐了!”这个时候,丫鬟才结结巴巴的说了出来。
“我就在这里,你自然是看得到我了。”白衣女子没好气的白了丫鬟一眼。
“看,看,小姐,在你后面。”
你那白衣女子原是背对着门口,因此并没有看到仟雪韵几人,此刻回头一看,也是不由的呆坐当场,良久才反应过来。
在她的眼中有着几分惊讶,几分凄然,更多的则是浓浓的哀伤。
贝齿轻咬着嘴唇,就连肩膀都是微微的颤抖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半响才恢复过来,对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公子道:“木公子,我已经吃好了,我们上路吧!”
木公子虽然姓木,但是显然不是木头人,白衣女子适才激动的模样自然是看在了心底,当下一脸关切的问道:“夏姑娘,怎么了?我们不是刚到不久么!”
“公子就不要多问了,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白衣女子一脸肃容,说着对丫鬟道:“宁儿我们走。”
“哦!”那丫鬟一脸的疑惑神色,看了看白衣女子,又看了看仟雪韵,有些茫然。
“好了,大家都起来了,早点赶到吴兴,在吃喝不迟。”见此,木公子也是颇为无奈,一挥手,对着边上一桌的那些大汉道。
“是,公子!”那群人也不问什么,只是赶紧的往怀里塞了几个馒头,收拾起东西来,只见这群人各个身上都是带着刀剑的样子,看上去不是善类。
木公子看了看白衣女子快步离开的背影,又在仟雪韵一行人的身上扫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夏姑娘先上车,我去后面洗把脸。”
木公子说着,向其中的一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顿时会意,两人一起向后面走去。
“阿二,等下你去把那群人教训一顿,记住不要让我再看到他们!”两人来到无人处之后,木公子一脸阴沉的道!
“是,公子!”
“去吧!办完事赶紧追上。”
仟雪韵几人却是不知道,自己几人在驿馆吃一顿饭都能惹上这等无妄之灾,最然早上啃过些干粮,但是等到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之后,也都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喝了两杯热酒之后,老李的精神头也是恢复了不少,几人边吃,一边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却说那木公子,从后面走出,路过几人身旁的时候,目光在仟雪韵的俏脸上停留了一阵,对着几人抱拳笑了笑。
张久乐自然也是抱拳回礼,虽然无言,但是,看上去很是客气。
“容你们在多笑一会儿,等下你们就笑不出了,”木公子旋即出门而去,心中想道:“只是可惜啊,如此一个佳人!”
“我好不容易请到夏姑娘出战四城大比,要是成功了的话,我在木家的地位也能高上很多,看谁还敢说我是私生野种!”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怪只怪你们影响了夏姑娘的心情。”木公子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快速的向着门口的马车走去。
一行人扬镳起道,往官路之上扬长而去,只带起一骑烟尘,很快的就消失在天边尽头。
只是,谁都没有发现,其中的一个劲装大汉在出发不久之后就纵马往边上的林中而去,把马匹栓到了树林深处,自己折返回路边,埋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