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
转眼之间,挂在天边的月亮已被厚重的云层笼罩,大雨将至。
这让原本想再湖边多吹吹风的宋珞,不得不提起回府的脚步。就在这时,一个影子急匆匆的从面前跑过,随即一阵花香飘至。
看着那个人翻飞的黑色衣袂,宋珞瞳孔一怔,不禁出口道“丁琛!”
可来人不仅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眼看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宋珞连忙追了上去。
“丁琛,你个白眼狼,想你哭的时候,要不是本皇子陪着你……”宋珞还没抱怨完,只见丁琛已经转了一个弯,视他为无物的跑远了。
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无视?宋珞眼睛微眯,深吸一口气,“丁琛!”
前方的黑影蓦然一停,像被雷击一样的转过了身。“是三皇子么?”
宋珞非常满意的拍拍手“算是识相,还认出了本皇子……”
丁琛看着那个逆光而站的少年,虽见不着脸,可声音和身影无一不证明着那是她唯一的寄托!
她以为,这个人会在府里。
她以为,这个人会拦着安宁打死自己的丫环,尽管小雨对他而言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她以为,这个人会为她拖延一些时间。
她以为,她以为……
“遭了!”没等宋珞走到面前,丁琛已经继续转身奔跑起来,那一刻恨不得脚化为风。
“诶诶诶……”见她离开,宋珞的下意识伸出了手,那是一个想挽留的动作。“这家伙,不对劲啊……”
宋珞皱眉呢喃,然后跟上了丁琛的步伐。跑着跑着,周围场景越来越熟悉,最后丁琛在他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丁琛看着门前的守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正欲进去,两只手却拦住了她。“公主有令,不准闲杂人等入内!”
丁琛微眯眼睛,“这是三皇子的府邸,不是她安宁的!你们给我让开!”
说完,丁琛正准备往里面闯。两人各自架着丁琛的一只手,“如果将军不离开,休怪我们不客气!”
“放开,放开!你们给我放开!”丁琛拼命挣扎,可是两个男人依然像架小鸡一样把她架了起来。
那时丁琛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顾不得对这些男人的厌恶,现在满脑子只有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孩。
“放开她!”一声怒吼出现在头顶上方。“本皇子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么?”
两人的手连忙一放,然后扑通跪倒在地,“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光在宋珞的俊俏的脸上印上晃动的影,一双星眸,被染成淡淡的红色,出乎意料的可靠。
这一刻的宋珞让丁琛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正是这一幕,改变了宋珞在她心里的印象,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连忙向门内跑去。
不料手臂却被一抓“丁琛,我暂时不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要找谁?我帮你。”
我帮你。我帮你。我帮你。
这一生会有多少人对我们说帮你。可是又有多少帮助能让你在一瞬之间泪如泉涌?
丁琛用力的咬紧的下嘴唇,要抑制住那即将涌出的泪水。“我要找一个丫环,叫小雨。或者云儿,知道么?”
宋珞皱了皱眉头,随后恍然大悟道“走吧,我知道了。”
将近半个月以来,这是丁琛第一次觉得宋珞其实还是一个有大脑的人。(画外音:你有资格判断别人有没大脑么?)
从前她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可是走进的那间屋子的一瞬间,才发现死亡离她是如此的近,近到触手可及。
那是一个简陋的屋子,门前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那小小的院子里却站了那么多穿着铁甲的人。丁琛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宋珞,能否穿过这些人见到小雨的死首。
小雨死了,就那样死在了她的怀里,没有丝毫预兆。
宋珞带着她穿过铁甲人群,简陋的小屋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与这寂静的夜空形成鲜明对比。
丁琛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反正快要进门时,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
昏暗的烛火倒影在安宁凶狠的目光里,倒影在云儿和另一个女子木讷的瞳仁里,倒影在小雨被血染做红色的泪光里……
丁琛从来没有那么气愤与震惊过。
她推开两个站在安宁身旁的两个人,两人手里的碗随即滚落在地,一股火辣辣的辣椒味蔓延在空气中。
她发了疯的将浑身接近赤.果的小雨抱起,却听见怀里传来抽吸声。“疼,疼,疼……”
丁琛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疼过,比一把尖刀刺在心上更疼!那一刻,一种愧疚感布满了她的心头。
如果不对小雨这么好,如果不对安宁这般轻浮,如果自己更稳重一点,如果我再强大一点……是不是这个姑娘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丁琛用力的咬紧下唇,可是泪还是不可抑制的滴落,抵在小雨血肉模糊的脸上、身上、以及心上……
“丁琛,你还说你喜欢她!如果你不喜欢她,你至于流泪么?”安宁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丁琛,我恨你,恨你!”
“噢,然后呢?”沉默片刻,一个像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声音回答道,“为了证实你的猜测,就让小雨付出一条命么?”
“安宁,你怎么会有一颗这么狠的心?真想抛开你的胸膛来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副蛇蝎心肠。”丁琛将小雨紧紧揽入怀中,望着小雨的脸轻声道。
安宁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温柔到只会微笑的人,会在转眼之间说出这般凶狠的话。
世间最狠毒的不是豺狼野兽,而是一个女人的嫉妒。
“丁琛,我只不过是喜欢你而已。”安宁手中的长鞭,随着眼泪一同滑落,碎成一个又一个透明的世界。
丁琛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用手轻拨小雨脸前的发丝。片刻后,“如果是这么狠毒的喜欢,我不需要。”
“安宁,走吧。以后不要再踏进这里了。”沉默了许久的宋珞埋下头,额发罩下,遮住眼眸。“我知道,你刁蛮任性。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忍让和宠爱会让你变成这样。安宁,是我害了你。”
“三哥,那不过是一个小丫环而已!”安宁抬起头,实在不明白,一个丫环而已,为何让三哥对她说出这般决绝的话。
“安宁!”宋珞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青筋暴起“纵然卑微,可是也是一条命!为什么你还没意识到你的错误?”
宋珞深吸了一口气,把安宁拽了出去。“丁琛,对不起。我去找御医。”
不可一世的他,第一次说出在至今为止的生命里从未出现的三个字。他知道,如此重伤,神仙也救不回了。
丁琛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的看着小雨,轻唤道“小雨,小雨,小雨。”
看着小雨苍白的唇瓣,丁琛不忍心的别过头,突然她的袖子被轻轻拉动,一个轻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公子,是你么?小雨没有做梦吧?”
连忙回过,那张脸如此苍白,双眼却异常的充满神采。“公子,是你么?”
“是我!是我!”丁琛连忙回道,“小雨,没事的。三皇子去找御医了,没事的。”
这句话让小雨苍白的嘴唇微微上翘,“恩,小雨知道,只要公子在,小雨就一定会没事的。”
如此充满相信的回答让丁琛的心头又是一痛,“小雨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不是,不是,不是。公子……千万不要难过,你是小雨的天,如果你哭了,小雨的天空会下雨的。”
丁琛用力的咬紧下唇,她们只是几面之缘,为何这个姑娘会如此相信她?
“公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我说会保护我……”突然一口血从小雨唇在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唇。
“小雨,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丁琛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
“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小雨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遇见了云儿与宁儿,而最幸运的事是遇见了公子,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最优秀的女子。是不是那样公子就会娶我为妻?”
那个曾经连想都觉得疯狂的念头,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的问了出来。
不要说来世,如果她说,现在娶她。她都会答应!对这个姑娘有着太多的亏欠。“好。下辈子,我一定娶你,不管你是不是最优秀的,都是独一无二的妻。”
这时一朵花在小雨脸上绽放,随后她的眼睛慢慢合拢。“公子,再说一次人如其名好么?”
“真是人……如其名。一样晶莹、一样清澈。”说完后,丁琛便哽咽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突然衣袖上的力道一松,那个因她而死的姑娘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小雨,小雨!”丁琛不断摇晃着她娇小的身体“再看我一眼,不要睡,不要睡……”
“小雨!”躲在墙角,因为害怕不敢上前阻拦的两个姑娘终于哭出了声,连滚带爬的跑到小雨身旁“小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是以前丁琛会微笑着对她们说,不要哭。
可是在小雨放开她衣袖的一瞬间,她便发誓,从此不要再对任何人好。
曾经她是温柔且柔软的,可是以后她是疏离且坚强的。
那时以为失去的是全部,殊不知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