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伤春春复暮,杨柳清阴,偏碍游丝度。
一个满面疤痕的男子凭窗而立,眉宇间有着几道若有若无的皱褶,距离那一晚已经三日之久,却依旧不明白为何那时他的背影那般落寂。
“我不是薄情,只是……”垂下头,眼眸里蒙上了一层尘埃。“不敢再相信罢了……”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头也没回一下走出了她的视线。那时,一样的背影,却没有平时的不可一世,只有恍若败者的落寂。
手轻轻抬起,那是一个企图挽留的姿势,可是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嘲讽,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只能目送他的背影,慢慢消融在黑影里,直至完全消失……
三天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而她每每闭上眼睛,那双染上尘埃的眸子和那落寂的背影便会出现在脑海里。
一遍一遍,乐此不倦。
桌上泡着一杯花茶,轻烟袭袭,幽香阵阵。她转身,捧起瓷杯,看着上面满面害羞的姑娘和轻摇折扇的公子,嘴角微微上扬。
如果不是为了报仇,如今的自己应该也是这般的姑娘吧?
不对。头轻轻摇道,在爹未死之时,我已经是这样的儿郎了,虽然至今都不知原因。可是相信他是不会害我的,一直坚信。
这一幕被窗外一个轻摇折扇的公子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甚至连神情里对瓷杯人儿的羡慕之情都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折扇一收,轻敲窗户道:“姑娘,你可是在想念小生?”
突入而来的声音,让她的手受惊一抖,茶水蔓到手上,急急忙忙放下瓷杯,此时手已经红了大块。
那本应文弱的书生在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意之后,翻窗而入,将折扇插在腰间捧着她的手道:“丁琛,你果然还是不能没了本皇子。”
面前这人,墨发绾合,青衣磊落,原本绝美的五官在此时平添了几分柔和,竟有弱不禁风之气。
“陆绝辰,你这是什么打扮?”这前所未见的打扮,让她一时忘记了手背上传来的刺痛。
“此言差矣,姑娘,应该叫我公子。”见并无大碍,放开她的手,施礼道:“小生姓陆,名绝辰,路过此地,听闻姑娘美艳无双,都来此瞧瞧。”
这文绉绉的对话,绉出了丁琛一身鸡皮疙瘩。搓着臂膀道:“陆绝辰,你跟我恢复正常好不好?”
“可是我的将军很讨厌那样的我,不是吗?”。他轻摇着折扇,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绝’字。
微微一怔,躲闪般的移开视线。东看西看几许后,胸口的重量让她蓦然抬起头,拿起脖子上的锁道:“陆绝辰,你快把这个给我取下来!”
他故作错愕道:“将军你什么时候带上的?原来将军你对小生……”
“陆绝辰!”一声大吼打断了他,“你少给我装糊涂。信不信我真打你!”
笑而不语地望着恼羞成怒的她,缓缓从腰间模出钥匙,银色的锁,在天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将军,如果真的打开了,你与我之间会真的断了。”
这本因是一个应该令人万般欣喜的答案,可是不知为何,心里竟突生了几分异样,说不出是怎样的感情,只是觉得闷得慌。
尽管如此,也不得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颜。“求之不得。”
自以为完美掩饰的情绪,殊不知早已在眼神中暴露无遗。
接过手上的锁,丁琛被迫仰面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倔强。见状,轻轻一笑,一拉锁链,将她揽入怀中。
“丁琛,你舍得离开我。可是我不舍得离开你。”
如往常一般挣扎,陆绝辰却比往日抱得更紧,将唇凑到那只小巧的左耳上道:“你有想我吗?”。
“谁谁谁会想你啊……”她依旧用力挣月兑,并没有像自己说得一样动手。
看似无力地压在她的身上,其实正一步一步地把她向床榻逼近。对于陆绝辰的小计谋,此时的丁琛浑然不知,还在用力地把他从身上推起来:“你给我起来,喂……”
“啊——”脚下突然被一绊,一个重心不稳,竟硬生生地向身后倒去。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完全可以轻松躲过。
可是加上身上这一百来斤,只有被活活压倒在地上的命了。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料身后是床榻,并不是冰硬的地板。两个人栽倒在了被褥之上。
“丁琛,你现在其实可以打我的。”那双紧闭地双眸蓦然睁开,好心提醒道。
双眸一瞪,扬手对着他的后颈处就是一击,那双漂亮的眼睛再次闭上,浓密地睫毛在那颗浅褐色泪痣上投射出淡淡的暗影。
推开压在身上的那个大块头后,立马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道,果然,担心这种薄情的家伙还不如担心隔壁的小花有没有吃饱!
‘笃笃笃’。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来,拉开门,李大富明媚如夏花的笑容飘了进来,搓着手,踮着脚,对着里面瞄道:“请问皇子在这里么?”
丁琛点点头,抬手请他进去。
哪知他拼命摆手道,露出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皇子果然在这里。从王城一回来,就四面八方打听你这三天做了什么,生怕你被欺负了。”
随即露即出无奈又理解的表情,拍了拍丁琛的肩道:“不管外人怎么说,在我眼中您都是我们安城的大英雄。也希望你和皇子……”
这时那张蜡黄的脸突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红晕,轻咳道:“这三天皇子奔波与王城和安城之间。虽说小别胜新婚,但也不要让皇子太劳累了。”
说完,李大富有意无意的看了她脖子上的锁才告别道:“黄家军已经先回去了,等皇子休息好了,你们再赶过去也行。反正宋军现在也不敢追来了。该说的都说了,下官就告辞了。”
“不是,不是,不是……”几次唤住他,欲给一个解释,结果李大富拼命摆手,一直用眼神示意丁琛‘我懂,我都懂,不用给我解释!’
于是,只能看着那心宽体胖的背影渐渐消失视野里,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在心里道,你懂你妹儿啊!
关上门,李大富的话回荡在耳中,这三天他去了王城?他去王城干什么?疑惑丛生,想去叫醒他,可是想想这三日的奔波,只好作罢。
关好窗户,拉过棉被为他盖上,望着那张熟睡的脸庞,那双愤怒的眸子衍生一抹迷茫与哀伤。
‘从王城一回来,就四面八方打听你这三天做了什么,生怕你被欺负了。’
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可是回头想想什么时候又看懂了呢?为他拉好棉被,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门。
只余下一杯花茶在桌上,白烟袭袭,由暖变凉。就像他们之间。
阴沉沉的天空在晚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叶子上的暗绿色渐渐四周蔓延,一股寒意从门缝中透了进来。
上午只有一杯花茶的桌上,此时已经放上三菜一汤,菜肴的香味弥漫在这个房间里,驱赶了一份清寒。
“喂,喂,喂。”丁琛轻拍着陆绝辰的脸颊道:“起来吃饭了,吃了饭再睡好不好?”
近乎宠溺的语气,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轻咳一声,“喂,吃饭了。你不吃我自己吃了!”
床踏上的少年依旧不见丝毫反应,只好再向前倾身道:“喂,陆……啊……”
话音未落,纤细的腰肢被用力一揽,靠在陆绝辰脸旁的唇蓦然印了上去,整个人也顺理成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陆绝辰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那双瞪得如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模着手下纤细的腰肢,睫毛了如蝴蝶般扇动了几下之后,露出一个邪肆的笑容。“将军,你要是想要我,说一声就是,何必趁我睡着的时候搞偷袭呢?”
丁琛抬起头,挣扎着站起身:“明明是你,是你是你……”
“我怎么?”他睁着眼睛,一副不懂世事的眼神。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无辜的表情,让丁琛心中一阵无奈,算了,和他说了,也绝对承认的。移开视线道:“吃饭了。”
视线一转,看着那冒着白烟的菜肴。那双戏谑的眼睛顿时布满错愕。“这是什么意思?”
“这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叫你吃饭。”
“你做的么?”陆绝辰坐起身,看着那些饭菜久久移不开目光。
“废话,不是我还是你么?”丁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快点起来啦。”
“会不会有毒?”
“有毒你就是别吃!我拿去给小花吃!”说着,走上前端着一盘菜就准备往外走。
“不要!”急急忙忙跑下床,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拉住她道:“就算真的有毒我也会吃。”
如此慌张的他让丁琛微微出神,记忆中这个男子无论何时都是从容不迫的,可是此时为何却因一盘菜而慌了神呢?
“小花才不是人呢,只是一条大花狗而已,白痴。”白了他一眼后,将菜放回桌上,“你快去把鞋穿上。”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轻不可闻的声音,“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