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北洋路相当繁荣。整条路上回荡着的都是各大商场外放的流行音乐,一波接着一波,一潮掀起一潮。红男绿女乐此不疲。
相比之下,最安静的要数公共汽车站台旁供行人休息的几个长长石凳。
几分钟前刚过了一趟公共汽车,所以等车的人很少。站在这里听音乐,悠远而空旷,就像处于另一个世界。
一对情侣从大型商场走出,女孩挽住男孩的胳膊,甜蜜的依偎在男孩身侧,脸上洋溢着初恋的幸福。男孩另一只手里拿着几个慢慢的购物袋,同样充满笑意,好像在跟女孩说着什么甜言蜜语,惹得女孩咯咯咯的直往他怀里钻。
两人慢慢走向石凳,然后背靠背坐下,感觉很浪漫。从穿着打扮和身高气质看得出他们是艺术学院的学生。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布我们的恋情?”女孩问。
男孩想了一下,“我觉得情人节那天最合适,也最浪漫,如果以后我们结婚了,那每年的情人节就是我们的定情节。”
“这个主意不错,下个星期就是情人节,可是总感觉还缺点什么呢?”
男孩又想了一下,很兴奋的说道:“定情之吻怎么样?那天我要站在食堂当着所有师生的面吻你。”
“为什么要在食堂?”
“食堂的人最多啊。”男孩解释。
“多丢人啊,我不要。”女孩拒绝,把身子扭正,头靠在男孩的肩上。“再想一想,文雅一点的。”
男孩苦思冥想了一阵,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刻,突然看到了学校后门旁边的“梦幻影楼”,眼前一亮,“有了!”
“什么?”女孩充满期待的望着他,对男孩非常信任。
“来照个相吧!”
男孩刚想回答,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干裂,好像好几天没喝水。吓的女孩啊的大叫一声钻进男孩怀里,男孩也惊了片刻。
沉默。
女孩见男孩不出声,缓缓的把头抬起来,双眼正对那陌生声音的来源——一个瘦弱的,戴着眼镜的,冲他们礼貌微笑的、脸色白的有些不正常的男生。
女孩礼貌性的回笑,接着看向男友,男孩此刻正在认真的看手里的宣传纸。嘴边还带着微笑,似乎对纸上的东西很感兴趣。女孩有些好奇,也把头凑过去,一起看。
“情侣写真集真的不收钱吗?”。女孩有些怀疑。
“只要你们配合,我们不收钱。”瘦弱男生回答,笑的有点僵硬。
“有这么好的事儿?那你们不赔死了?”女孩还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看怎么像陷阱,而且总觉着这个男生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你们一个帅哥一个美女,相片照出来正好为我们做宣传,互相受益,怎么会赔?如果你们确实无意,我可以再找别人。”瘦弱男生解释,看似无意却有意的扫了眼女孩的男友。
男孩用胳膊肘兑了兑女孩,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显得迫不及待,“这个月的生活费都给你买名牌服装了,拍情侣写真集做宣传既公开了咱们的恋情,又能省一把笔开销,还有纪念意义,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再说他不找咱们拍也会找别人,反正都是拍,不拍白不拍。”
女孩小小的挣扎了一番,终于向现实和虚荣心妥协,三个人,一人前两人后的走进梦幻影楼。
黑暗与光明既是对手又是亲人。他们往往一线之隔,却又阴阳有异。无论从哪一方到达另一方,总会不适应。
影楼很黑,四周的窗户仿佛只是个空头摆设,根本透不进光。
女孩紧紧保住男孩的胳膊,瞪大双眼,想从黑暗中寻找灯的开关。渐渐的,双眼的不适感退去,适应了黑暗欢迎。可她无论怎么找都无所获,除了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和一个围状物,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像照相馆!
显然,女孩开始害怕了,确切的说自从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就害怕了,后悔了。
她拧了一下男孩的胳膊,男孩吃疼,有些生气的将胳膊从女孩的怀里抽出,“你干什么?”
“我们不照了好不好,这里好奇怪,我害怕。”女孩哆嗦着回答,声音很小,眼睛不敢再看黑暗,生怕有什么异动突然来临。
男孩听女孩带哭腔的声音,语气立马缓和下来,“乖,别怕,我听同学说,梦幻影楼的老板很有个性,照出来的照片跟别家都不同,这次一定是有什么新创作才找上咱们的,慢慢等,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可是我还是很怕,这里太黑了。”女孩胆怯的抬头,越看越不对劲,那些模糊的身影越看越像恐怖蜡像馆里的蜡像,这让她想起电影里面毛骨悚然的情节,不禁打了个寒颤,手心冰凉。
男孩相对大胆些,他也看到了那些身影,虽然有些狐疑,却也乐观,他搂紧瑟瑟发抖的女友,把嘴唇凑到女友耳边,低声说:“不是说了嘛,这儿的老板很个性,说不定我们这次要拍的是诡异木偶风,这种风格的写真集需要黑暗,需要气氛,没事的,照完咱们去北汇吃牛排。”
北汇是北洋路其中一家大型购物商场,地下一层有一家非常出名的西餐厅。
女孩摇摇头,死盯着其中一具身影,从身形看,“他”身材非常的健美,不过“他”是背对着他,双腿一前一后弯曲,身体前倾,胳膊在身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突然,女孩感觉那身影动了一下。吓得她直往男友怀里缩,男孩见女友一脸惊惧与不安,温柔的拥着她,耐着性子请问,“怎么了?”
“动,他他他动了!”女孩紧张的话都说不清。她继续死盯着那个身影。正常人是不可能保持那么久的半蹲姿势的,从进来到现在差不多十分钟了,可“他”一动不动,除非——“他”不是人!
但是,她刚才明明感觉到那身影晃动了一下!
难道是……
鬼上身三个字她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脑海里一下子蹦出先前室友们在宿舍讲的鬼故事,骇的一身冷汗,汗毛直立。
蓦然,女孩感到身后射来一道冷光,凝视到她的心灵深处,毫不留情的打开她潜意识里最深层的恐惧。她依偎着男友,哆嗦着缓缓转过身,正对上瘦弱男人呆滞僵硬的脸。
瘦弱男人冲女孩笑笑,镜片划过一抹异样的光亮,映出嘴巴里黑森森的牙齿。
女孩惊叫,吓得躲在男友身后,双手环住男友的腰。
男孩不说话,也没回身,只是双手牢牢抓住女孩放在月复前的手。
立刻,女孩感到刺骨的寒意一下子涌进身体,让她冷的一哆嗦。男友冰凉的双手和粗糙的触感,令她觉得有些古怪。“我们走吧,求你。”女孩央求。
沉默。
女孩见男友不出声,挤气又怕,刚要说什么,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白光,接着是照相机快门的响动声。
光照亮了黑暗,尽管这让女孩的眼睛非常不舒服,但她还是看清楚了那些奇怪的身影是什么东西,以及她所环抱的是何物。
那些都是木雕,表情形态各异,而她抱住的正是和男友一模一样的木雕。
此时此刻,难以用惊恐来形容女孩的心情,陷入地狱的绝望和痛苦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今天,她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她感觉到从脚趾头开始向上,正在慢慢僵化。她的手被死死固定在“男友”手里,无论多么用力就是拉不出来。
“啪”,一簇幽绿的火光突然亮了起来,照亮了女孩的视线。好像是在好心帮助她看清楚她是如何变化的。
女孩并没有感谢这簇莫名其妙出现的火光,而是惊恐加不可思议!
她的身体从下到上正在慢慢的木质化,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胸下的肌肉脂肪内脏器官以及身外的衣服全都僵硬起来,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体内的血液和热度被渐渐抽离,直至嘴巴和鼻腔被封,难以忍受的窒息感才由衷而至,女孩拼命的想吸一丝空气,却无能为力。
在双眼埋没的一刹那,她看见了瘦弱男人眸中的阴狠以及在阴狠中深藏的一丝丝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