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年前,水木村。
一个男人躺在河边,呼吸微弱到辨认不出生死。他全身都是伤,身下蔓延着一条不深不浅的血印子。血顺着沟壑的泥土地,流到河里,慢慢散开,在清澈的水中开起朵朵粉色桃花。
“小姐,河边有人。”一个留着粗长辫子的小女孩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河对岸惊叫.
被称为小姐的女子,寻声望去,当她触及那一滩鲜红时,平静的眼底有了一丝波澜,但并不惊慌,镇定却又急快的来到河对岸。
男人伤得很重,不仅脸上、身上被打的皮肉模糊,而且两条胳膊也生生被人折断,软趴趴的耷拉在地上,好不残忍。
是谁如此心狠手辣?竟把他折磨成这般模样?女子罔若秋波的眸中渐渐盖上一层水雾,她抚上他满是疮痍的面颊,心脏揪作一团。
也许是女子饱含同情与关怀的泪唤醒了男人残存的意识,他努力煽动肿胀充血的眼帘,想看看是谁在为他这个卑微的人心疼流泪,是谁用柔软的怀抱温暖他受尽侮辱与殴打的躯体。可上的伤残拒绝了他心灵呼唤,胳膊传来的巨疼让他再次晕厥过去,晕过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她柔情似水的瞳眸。
女子名叫柯茉,是村子里两大木雕世家之一柯家的女生女。人如其名,柯茉长得清秀可人,纯的像一朵茉莉花。她生性单纯善良,并没有因出身富贵或独女身份骄纵侍宠,反而经常帮助那些生活窘迫的邻里乡亲。受过她恩惠的人多不胜数,木头就是其中之一。
木头正是她从河边救回来的男子。
她把他带回家,找大夫为他治伤,亲自喂他吃药,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随着伤势好转,两人的感情也日益加深,慢慢的由朋友之情转化为男女之情。他爱她的善良纯净,她爱他的厚道老实。
自从被柯茉救了以后,木头就对以前的遭遇只字不提,一来觉得陈年旧事提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卑微的出身。
可柯茉不在意也从不询问,就算他不说,她也能查到有关他的所有信息。
他是个孤儿,父母早亡,性格木讷敦厚,吃穿全靠乡亲的帮补扶持,长大后他就以捕鱼为生,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虽然同情他的人居多,但总有一些欺软怕硬的势利小人欺负他,辱骂他,让他在雕场做免费苦力。
可他不抱怨任何人,把欺侮与辱骂当成进步的动力,把免费苦力看做学习经验。前者是因为他的父母在临死前给他留下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后者是因为他热爱木雕。自从第一次看到栩栩如生的人物木雕,他就深深爱上了它,那种感觉就好像拨开浓雾重见光明,茫茫大海突见指行灯一样兴奋,兴奋中带着渴求与惊喜,甚至还有一点点痴缠,似乎他是为它而生,它因他驻足停留。
他没钱,交不起微薄的入门学费,就去回击各方雕品的雕场当免费苦力,暗中悄悄记下木雕的样子,回去一点点模仿;他木讷老实,低调孤僻,无人注意,便与他收捡雕场木质残料,对他来说高昂的材料费。
因为残料有限,他只能雕些袖珍级别的人雕,但他是有天赋的,看一眼便能记下雕品的全部信息。他没日没夜的学习、练习,在汗水和天赋的双重保障下,雕刻技术突飞猛进。可他并不打算公开展露,不想与任何人竞争,更不想用钱来侮辱这门纯粹的艺术,他只想单纯的享受那种侵入心灵的喜悦与成就感。
但命运偏偏让他不得如愿,他的作品被人发现了。很不幸,发现的人虽然欣赏他的才华,却心术不正。那人是张家的大儿子张冲和女儿张美丽。张冲嫉妒木头的才能,张美丽看上了他俊朗的样貌。不管张冲和张美丽如何威胁,他都不答应入赘张家,与张美丽结婚。他虽木讷,却也不笨,能分辨出好坏真假。
见他不从,张冲兄妹即可翻脸,他们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在愤恨和家族利益的驱使下,他们便污蔑木头偷盗雕场材料并对张美丽图谋不轨,使木头不仅被罩上诬名,更当场被打个半死。
张冲如此一闹,不仅没捞到任何好处,还机缘巧合的把木头推进柯家。柯家上上下下团结和睦,人人正直善良,听了木头的遭遇柯茉的父亲柯正不仅收木头当徒弟,还拼尽全力帮木头讨回了公道。
这样一来,使同为竞争对手的两家矛盾更加激化。
柯正对木头的手艺赞不绝口,并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绝活倾囊相授。木头非常感激师父的厚待,更为柯茉为他所做的一切而感动,因此他更加努力,暗暗发誓要在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娶柯茉,给她终身享用不尽的幸福。
木头不懈的努力和奋斗,让那一天很快到来。
他站在桃花树下,当着众人跪下向柯茉求婚,并以最珍贵的木材雕成缩小版柯茉,送给她做定情信物,立下誓言,一辈子爱她宠她照顾她。
柯茉感动极了,接受了信物,答应了求婚。与他在桃花树下相依相拥。虽然那时候的人收传统思想影响颇深,但在他们相拥的那一刻,都衷心的祝福这对璧人。
婚礼办得很顺利,一连好几个月,柯家都沉浸在温馨喜庆的氛围里。柯正夫妇为女儿找得好女婿高兴,木头和柯茉为彼此终生眷属而倍感幸福,师兄师弟以及为数不多的下人为整个柯家的喜庆而欢腾。
就在柯家充满欢声笑语的时刻,张家却无比愤恨。张家之主张腾嫉妒柯家的成就和地位,张冲嫉妒木头娶了他一直暗恋的柯茉,张美丽嫉妒柯茉嫁给了她倾心不已的才子木头。这些嫉妒像一根芒刺时时刻刻刺痛他们狭隘的内心!
幸福往往以短暂著称。
一九三七年,日军侵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残害中国人无数。沿海一带不少村落都以遇袭,就连非常隐蔽的木水村也难逃幸免。